年底的时候,沈苑和陈久回了一趟南阳老家,这是时隔十二年,两人首次回去。
当初的司马府旧宅,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被官府改建为民宅,但沈司马府一夜被屠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街头巷角,再加上有人还谣传曾经在这里看见过死去的沈府的家奴,事情愈演愈烈,这里便成了南阳人那心照不宣的凶宅。
无人敢住。
这次回来,沈苑和陈久用在醉仙居赚的银两,重新买下了这大宅院。
陈久看着满目疮痍的沈司马府旧址,感慨良多。
一路上,沈苑也一直沉闷着,到了司马府旧址,沈苑不紧不慢地扯掉贴在那些宅院门窗上的咒符,放在手心里捻成粉末,将所有镇压符咒撕扯干净之后,沈苑才停下脚步,平静的说着:“久叔,将这里的宅院平了,重新建造成当年司马府的模样吧……”
陈久迟疑:“可是……我们如此大动干戈,怕是会惊动当年的凶手啊,万一打草惊蛇……?”
“无碍……”沈苑摇摇头,目光灼灼:“我们就是要……引蛇出洞,另外,久叔,还要把我没死的消息,传递出去……藏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要和那当年的幕后黑手,见面了……”
“久叔都听你的。”陈久抿唇:“小姐,既然都到这儿了,要不要进去瞧瞧?”
“沧海桑田,雕栏玉砌朱颜改,这里已经没有我所牵挂的了,进不进去都是一样的。”沈苑神情落寞,然后说着:“去松湖山吧,我想去看看阿父和阿澈……”
南阳大司马沈思过大人,以及沈府大公子沈澈,十二年前是被官府葬在了南阳松湖山,这里景色宜人,倒算是个风水宝地。
这里枯草丛生,再加上山雪难行,所以沈苑在山林中跋涉许久,最终才找到沈思过和沈澈的墓冢。
当时那南阳县丞对沈司马还算是关照有加,所以这墓冢还算是恢宏又僻静,只是后来,先南阳县丞告老还乡之后,这里便无人打扫修整了,这些年,便显得越发的落寞,沈苑心中自责,一个人将这里清扫干净,一直到了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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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缓落,冬日的冷风吹过,沈苑跪在皑皑白雪中,茫茫的一片白,就只有她,这一点黑色,形单影只。
“阿父……”
沈苑跪在沈思过墓前,将沈思过生前最喜欢的酒洒下,她自言自语着:“阿父,女儿不孝,为了隐藏身份,所以这么久才来看望你,你最爱喝南阳刘家酒馆的醉春晖,但是那酒馆的老板,几年前也害了大病去世了,他那小儿子学艺不精,不知道能不能习得他父亲酿酒的精髓,所以还望阿父不要嫌弃……”说完,沈苑用袖子擦抹着沈思过的墓碑,扯着一丝笑容:“阿父,你莫要着急,很快,我们沈府的仇,就能够得报了,阿父,你且等一等……”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沈苑一边擦拭着面前的这尊大理石墓碑,在沈思过碑文的下方,刻了几个大字,沈澈之墓,旁边附着一排小子,南阳司马沈思过之子,年少早殇。
寥寥十数字,便道了沈澈的一生。
她本不该如此的,沈苑的手有些颤抖,嘴唇也跟着颤了颤,最后,她才轻轻启口:“阿……兄……”
她说:“阿兄,过了这么久,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这般模样,不知道阿兄还能不能认出我来,现在想来,我们儿时是真的很快乐呀,那时候,阿兄是整个南县最厉害的小郎君,当时大家都说,等阿兄冠礼之后,必定是状元郎,宏图大展,所以那时候,我对阿兄崇拜极了……”说完这话的时候,沈苑的声音有些轻软:“说来也是好笑……那时候,我不懂男女情爱,所以只觉得,对阿兄,便是爱,但是现在我才明白,我对阿兄之爱,是兄妹之爱,是崇拜之爱,但却没有……耳鬓厮磨,男女情爱,原来……这两种是不同的,阿兄,长公主对我说,人生太短,不要有悔。想来,朝中那锦统领背靠镇北侯,手握林家军,实在是难以对付,如若我遭遇不测……”
那……
这一刻,沈苑想到了李翊,她骗了他太多次,就如同长公主一直欺骗豪寂一般,至死方悔。
沈苑抿着唇,这时候,松湖山的风缓缓地停了,只有夕阳照耀在沈苑的脸上,莫名的,她觉得很暖。
沈苑眼眶湿润:“阿兄,前路生死不明,如果我注定不能全身而退,那在与你和阿父相见之前,我心中有一人,想给他些温暖……就这一次……”
空旷的松湖山,不闻一丝声响,回应她的,只有那从天而降,盈盈满怀的落日余晖。
下了山,一路上,沈苑的腿都是软的,夕阳跟随着沈苑的脚步,也走的很慢很慢,直至到了山脚,余晖尽落,天色暗淡,已是夜色垂垂。
陈久一直在山下等着,等的焦急,但沈苑执意要一个人前去祭拜,他也不能贸然打扰,等沈苑下了山,他便一眼就发现沈苑那红肿的眼睛。
陈久没有多言,只是问着:“老爷和少爷,在那山上睡得可好?”
“嗯,那里很安静。”沈苑垂眸:“久叔,今晚就睡在沈府吧,那里对别人来说是凶宅,但是对我来说,是家……”
“好……”陈久更咽,总有一股酸涩难以咽下,他故作轻松:“一会儿我就派人将那里收拾干净,让小姐睡着舒服,只不过,那里常年无人居住,怕是暖龙已经坏了,就只能临时架起几个炭盆,可能……入夜的时候,会有一些冷……”
“没事,我想睡在那里。”沈苑说着。
陈久也不做阻拦,只是点了点头,便派人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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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早已不在,但是一些旧有的建筑还是在的,这里鲜有人烟,极为清净,沈苑抚摸着从前的砖瓦,十二年前的惨状又在眼前一幕一幕的上演。
就在这时候,门外似乎有响动,沈苑走出门,门前那年轻男子,看着眼熟,但沈苑却想不起他姓甚名谁了。
那年轻男子看到沈苑也是一愣,良久,他突然眼含热泪,说着:“阿苑,是你吗?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