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小姐以为问题出在何处?”以禅倒未想到华重梅一眼便瞧出了麒麟的问题。
华重梅指着麒麟的眼睛道:“我记得你绣的白孔雀神色清高孤傲,极是传神。麒麟也应有傲气,但却不是孤傲,而是傲睨天下,这才能绣出它的威武神俊。你画的这只麒麟配色身形都很好,唯眼神不够倨傲。”
华重梅一番话让以禅茅塞顿开,仔细再看麒麟,果然如此。她取出墨笔,将麒麟的眼睛重新描画了一番,果然看上去神俊不少。
“谢姑娘还记得我当初说要跟你学刺绣的话吗?”华重梅突如其来的话让以禅一愣,她自然记得,但从未当真。
“我今日来便是要正式跟你学刺绣的。”华重梅似乎语不惊人死不休,“妹妹师傅,我便从绣麒麟开始学吧。”
华重梅说完,自顾自坐到空闲的绷架前,将君兰舟戏服的布料上了绷,又依照着绣样的颜色开始自箩筐中去挑绣线。
以禅跟过去说道:“华小姐,师傅两个字我可不敢当。”
“怎么,我不是交了束脩吗?师傅也收了,这会儿反悔可不行,难不成我交的束脩不够?”华重梅抬眼问道。
以禅有些为难。
那日华重梅非要送她老参,她无奈收下,原以为她说的束脩是戏言,谁能想到她会当真来学刺绣,还一口一个师傅叫的她头疼。便是陆妙真和周菱,也从未这么叫过她,毕竟都是年龄相仿的姑娘,而华重梅,显然比她还大。
“妹妹师傅,这脊背上的绣线要用哪种蓝色?”华重梅挑出十多种蓝色问她。
以禅抚额,莫非她上辈子欠了华家的债?这辈子怎么就摆脱不了姓华的呢!
她方才还在担忧麒麟无人绣,这会儿天降一个绣娘,不用白不用。
她指着一种蓝色丝线道:“用这种。你既然真要学,便与陆妙真和周菱一样,得闲了每日来绣坊,不得闲至少也要隔日来一次,做绣品的酬劳也与她们分成一样。可愿意?”
华重梅微笑着点头:“自然愿意。”
“如此,这麒麟便交给你绣了,半月后是交绣品的日子,这期间你能否绣完?”以禅看过华重梅绣的怒猫披帛,知晓她绣艺不错,便决定将麒麟戏服交给她绣。
“可以。妹妹师傅,如此说话还很有做师傅的样子嘛。”华重梅促狭一笑,又问,“这里要用什么针法?”
以禅说要用叠针和平金、勾金的针法,又耐心解释:“戏服不同于我们日常穿的衣衫,君公子特意强调过,图案要有立体的观感。”
华重梅哦了声:“君兰舟事儿还挺多。”
以禅一笑:“他花银两请我们绣,自然该照着他的要求来做。我当初为你们绣牡丹图时,华小姐不是也提了许多要求吗?”
“说的也是。”华重梅懒懒应了声,穿针引线绣了起来。虽说是娇小姐,做起活来却很麻利,以禅盯着瞧了会儿,看她绣的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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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锦绣坊生意不好,但客人也并未都到吉祥绣坊,来来去去还是那些绣被面账顶的。
孙氏打发走一个绣账顶的,满面愁容地说道:“哎呦,这些衣裙何时才能售完啊。”
郑老二抽了口烟袋,叹息道:“人家穿惯了好的,哪里还瞧得下你这些仿品,就是不穿锦绣坊的衣裙,也不会穿你做的。”
孙氏柳眉一竖,骂道:“你为何帮着她们说话,莫不是瞧上了锦绣坊那几个狐媚子。”
夫妻俩正吵得欢,便见有人先行打起了店门的帘子,随后,一个锦衣男子背着手进了店。他的眸光在店内微扫,最后凝注在孙氏和郑老二身上,俊美的面上无甚表情,但眸光却夺魂摄魄。
不知为何,孙氏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瑟缩,还是满面堆笑地迎上去招呼:“客官,可是要订绣品?你瞧瞧,我们店不仅接被面和账顶,还接衣裙呢,这里有现成的,您可以挑几件。”
这年轻男人衣着华丽,应是大主顾。
华重锦瞥了她一眼没吭声,夏扬走上前,故作认真地摸了摸那些衣裙,皱眉道:“这不是与锦绣坊的衣裙相似吗?可这绣工可比锦绣坊的差远了。”
孙氏笑得更欢了:“你是说锦绣坊的绣品啊,要说啊,绣品是不错。不过,你们不晓得吧,她们的绣娘有一个妓子还有一个勾搭过牢头,哪个好姑娘愿意穿她们绣的衣裙。”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平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夏扬说道。
“呵,我如何知道的?整个朱雀街都晓得了,我自然是听旁人说的了。”
夏扬冷冷挑眉:“我怎么听说,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
孙氏一愣,干笑道:“哪有啊!没有的事。”
“说实话!”一直没说话的华重锦忽然开口,“谁告诉你的。”
孙氏还想狡辩,郑老二瞧着夏扬腰间的宝剑,又看了看华重锦的脸色,上前说道:“的确是我们传出去的,但我们也不是胡乱编造的。那日,有个女子带着丫鬟来店里选衣裙,内子听到那女子与丫鬟交谈时提到的了。内子一向口无遮拦,不小心便传了出去。”
“口无遮拦?”华重锦哼笑了一声,紧抿的薄唇冷峻如刀削,“那便把你的嘴闭紧,倘若再听到你说方才那些话,定不轻饶,你可晓得了?”
孙氏见他直视着她,凌厉的目光无形中给人一种威压,忙点头道:“晓得了,再不敢了。”
华重锦又问:“你可认识那女子?”
孙氏道:“不认识,以前从未到过店中。不过,她衣着华丽,模样生得不错,耳上腕上脖颈上皆佩戴金银首饰,应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自锦绣坊出来,夏扬问:“孙氏不认识那女子,我们可如何查?”
华重锦皱眉,事情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孙氏嫉妒锦绣坊的生意,无意间听到关于妙染和以禅的闲话,为了与锦绣坊争生意,便故意传了出去。只是,说闲话的女子又是谁?她从未到过吉祥绣坊,第一次来就在此与丫鬟说锦绣坊主人的闲话,居心何在?若说是无意,华重锦是不信的,毕竟锦绣坊和吉祥绣坊是同行竞争的关系。
所以,此人是故意让孙氏听到妙染的身份和以禅的事情,并且她知道孙氏一定会将此事传出去。
到底是谁?如此狠心毁掉两个女子的名节。
华重锦沉吟片刻,说道:“暗中查探,总会查出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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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日渐临近。
以禅将以前绣的香包找了出来,让红绒和紫线往里面装满驱虫蚊的香料,分发了出去。上至祖母,下至焕儿,每人都有。
这是每年的惯例,因她绣的好,每年端午的香包都是她绣,这些是她去年早就绣好了的。发到最后,看到一个蟾蜍驱邪香包。
绿色的蟾蜍背上,绣了五毒的形象,色彩艳丽,绣图精美。
只是这个香包却送不出去了。
这是她为父亲绣的香包,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她和父亲却已经天人永隔。
她抚摸着香包,忍不住掉了泪。
午后,她去了锦绣坊,将一个双鱼香包和荷花香包送给了周菱和陆妙真。华重梅见状,不高兴地问道:“怎么,没有我的?”
以禅摸出一个梅花香包递了过去:“原以为你瞧不上这些的。”
华重梅接过小心翼翼佩在身上:“谁说我瞧不上的。”
以禅凑过去瞧她绣的麒麟,见绣面大方古朴,色彩明艳,很是不错。以禅让红绒将戏服包起来送到楼下,准备让张兀送到凌云阁。
华重梅忙拦了说道:“我去送。我想听听君兰舟对绣品的评价。”
以禅点点头:“既如此也好。对了,过几日我们要外出一趟,你也歇几日吧。”
“去哪里?”华重梅问。
“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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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州?她真的说要去吉州了?”华重锦问摆弄着梅花香包的五姐。
华重梅连连点头,浑然没发觉华重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黝黑的眼眸宛若一潭深幽的静水,薄唇紧抿,微微泛白。
第45章
五月初五,端午节。
自街面上走过,户户门前都悬挂艾草,以禳毒气。
朱雀街上最大的酒馆珍馐馆的一楼,充斥着雄黄酒的味道。
这日楼里食客众多,常驻珍馐馆的说书先生正在说一出戏,不是往日常说的话本,而是关于锦绣坊之事,他已经连着说了五日了。
“话说吉祥绣坊的孙氏眼见锦绣坊生意日渐兴隆,便仿作了一批衣裙,可未曾想到锦绣坊的谢姑娘心思巧,很快出了一批禽鸟衣裙。孙氏仿的那批衣裙再无人问津,她便动了坏心眼,听闻谢姑娘坐过牢,便对外声称谢姑娘勾引牢头。”
“这简直是血口喷人,谢姑娘大家闺秀,品性高洁,她怎会委身牢头。那张牢头也品行端正,且他娘子是个泼辣的,平日里对自个儿夫君也管得严。”
“孙氏还说锦绣坊的陆妙真是月满楼的妓子,这个倒是不假,可她是清倌,因歌喉甜美,只卖唱不卖身的,她与小老儿一样,不过是卖艺为生。陆姑娘虽出身风尘,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内心深处,却并非堕落之人,要不然,她岂会去做绣娘。”
“人言可畏,两位好姑娘就这样被孙氏的流言蜚语害苦了。如今,那孙氏也深感后悔,这不,求小老儿在此说书为谢姑娘和陆姑娘正名。”
人群一片哗然。
有人饮了一碗酒喊道:“我就说谢小姐看着也不像那种人。”
说书先生连连称是。
又有人喊道:“那孙氏如此歹毒,怎么会后悔?”
说书先生拍了下惊堂木,说道:“她呀,不后悔也得后悔啊。”
“各位想必都知晓谢姑娘是因为打了华府小公子而坐的牢。听闻华都督说了,谢姑娘打华小公子之事可能是误会一场。如今华家五小姐都到锦绣坊学刺绣了,还拜了谢姑娘为师了。五小姐放话了,谁再编造谣言诽谤她师傅,不光她,便是整个华家也要追究到底。”
“连华家都出面了,看来谢姑娘确实是被冤枉的。”一个酒客吃了口菜说道,“可是先生,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听来的,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说书先生饮了口茶,心说:华家出了三十两纹银,将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让我连着讲三十天,我自然清楚了。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要说锦绣坊啊,那绣品确实不错。你们是没见过,谢小姐手巧心灵,画的绣样不落俗套,绣技又高,她又会设计衣裙,若是穿上她做的衣裙,便是夜叉也能变娇娘。那谁,凌云阁的君兰舟,那可是名角啊,他的戏服都是锦绣坊做的。”
“是吗?那我一会儿去锦绣坊为我家娘子订一件衣裙。锦绣坊有男子衣袍吗?”
“有的有的,但不多,听说可以订的。”说书先生连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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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宋霄自谢府大门出去,一直走到街头,来到一户卖馄饨的摊位。
摊主原本要收摊了,看到他来,忙招呼他坐下,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了过来。宋霄慢慢吃着,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他也要了碗馄饨,与宋霄头碰头坐在一处。
“怎么样,谢姑娘还去吉州吗?”年轻人压低声音问道,他乃华府侍从,姓王名英,如今专司传话。
宋霄吃了口馄饨,点点头:“日子定了,初十走。”
王英吃了一惊:“这么说明日就要走?”
宋霄点点头:“她们早就在准备了,只是日子也是才定下来,你一会儿速去禀告都督。”自茶室那次的事情后,宋霄便瞧出来都督喜欢谢小姐。谢小姐哪日走,自该报给都督,说不定都督会去相送呢。
王英吧唧了下嘴,不解地说道:“不明白,都督为何要让我们打探谢小姐是否去吉州,难不成谢小姐去了吉州还能不再回来?”
宋霄在以禅身边,隐约听说她是去参加什么刺绣大赛。他也不明白,一个刺绣大赛而已,怎么都督如此紧张。
“你只管把话传过去便是。”宋霄呼噜噜喝完馄饨,扔了二十文钱在桌上,与摊主打了声招呼便去了。
王英吃完馄饨走后,摊主摇摇头叹息一声,心说:这俩人,每天都定点过来吃一碗馄饨,要说结伴来也可,但不是一道来的,每次来都凑到一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感觉鬼鬼祟祟的。这俩人莫不是断袖吧,真是世风日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