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所有人都低头弓腰,开始数数:“一二三四……”
子灵加快脚步,从一群弯腰数数的仆从间穿过。
朱祐奕回到兰蕙院,倒不进去了,就在门厅里等,让子灵去取替换的衣袍。
常氏听到王爷要更衣,十分讶异:“衣袍弄脏了?是沾染了墨汁?”
子灵摇头:“回夫人,王爷袍子撕坏了。”
常氏便没再问什么,只叫丫鬟把新做的袍子找出来,让子灵送去。
朱祐奕换完衣袍才回正屋。
常氏瞧见那撕裂的袍子,更觉惊讶,本以为所谓的撕坏了,是王爷袍袖挂在什么地方拉扯出了口子,万没想到居然是后背心的位置,还撕开这么大一片。
常氏看看撕坏的袍子,再看看一颗没动过的葡萄,心中直犯嘀咕,这两人去书房干嘛了?能把袍子扯坏成这样?
朱祐奕躺回凉榻上,刚松散了没多久,就听得外间有丫鬟来相请:“启禀王爷,王妃想请王爷过去呢。”
朱祐奕问道:“王妃是为何事找本王?”
丫鬟入内,脸带喜色地行礼:“奴婢见过王爷,王妃请来一位道长,说不定能治好王爷呢!这会儿王妃与道长都在芝园等着王爷。”
朱祐奕挑了挑眉梢,下了凉榻,看子灵一眼,子灵便跟随而行。
很快到了芝园,陈嬛与那位道长迎出来,行过礼后,诸人回到厅里坐下。
陈嬛不吃斋念佛,而是信奉道家养生,原先就时常请些道家高人过府,朱祐奕“患病”之后,她更是热衷于此。
朱祐奕原本以为自己是患痹症时,也试过各种丹药,包括学着打坐吐纳练气等等,几乎什么法子都试了,却始终无效。直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中毒后,便不再服用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陈嬛却仍未死心,不断让人寻访得道高人,今日又请来了一位。
朱祐奕已经不太相信这些道士,然而陈嬛已经把人请来了,见一见也无妨。
这位冲玄道长白发如雪,面色红润生光,倒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他并未献上什么包治百病的仙丹灵药,而是仔细观察朱祐奕的面貌,又请他伸手,双指搭在他腕上搭起脉来。
朱祐奕诧异笑道:“道长难道也会看病?”
冲玄微笑回道:“医、道本有相通之处,然而医者是待人病后才给药石补救,往往为时晚矣,乃是末技。道家则涵养本源,巩固先天,防患于未然,这才是大道啊!”
朱祐奕苦笑:“但本王已经病了。防患于未然已是不能了。”
冲玄一边诊脉一边沉吟,收回手指后又道了声请王爷见谅,走到朱祐奕背后,双手拢于袖中,合上眼低声念着:“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随后他发力吐气:“嘿!——”了一声,声音极为浑厚雄壮,震得朱祐奕耳朵嗡嗡响,接着便将一手按在他后心,一手按在丹田。
不一会儿朱祐奕便觉丹田与后背被他按住的地方开始发热,犹如有两个小暖炉烘着似的,丹田内热乎乎的颇为舒畅,他不由惊异,难道还真是位道门高人?
运功之后冲玄回到座上,对朱祐奕道:“王爷体内有股浊秽之气,阻塞丹田关窍,这才致病,实则不是病。只要排出浊秽,固本培元,王爷此病便会不药而愈。”
朱祐奕半信半疑,又有惊喜,他中了毒可不是有浊秽在体内么?“道长请指教,要如何才能排出浊秽,固本培元?”
冲玄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侃侃而言了一番天人合一、阴阳乾坤、五行八卦……最后道:“排秽的方法有二,一由内,二由外。”
朱祐奕追问:“如何由内,如何由外?”
冲玄微笑道:“由外便是如方才那样,由贫道为王爷运息排出体内浊秽。由内则需要王爷自己运息……”
朱祐奕刚想说自己不是没练过打坐吐纳,实在是效果不佳,就听冲玄接着道:“但要王爷自己运息,一则是难,二则是慢。”
朱祐奕大点其头,可不是么!让他自己运息的话,连脉都找不到在哪里!
“还是要烦请道长为本王运息,排出浊秽了。”
冲玄微笑点头。
当下陈嬛便高兴地为冲玄道长安排在王府的住处。
朱祐奕离开芝园,脸上笑容便淡了,沉吟不语。
若是放在以往,遇见像冲玄这么有本事的高人,朱祐奕定然是不疑有他,以上宾之礼待之。可如今他却不太敢相信,会这么恰好就请到能治好他的高人,天上掉馅饼这么好的事情不是没有,是没这么巧,刚好落到他头上。
他探询地看向子灵:“这是……”
子灵摇摇头,这不是督主安排的。“但这位道长若是给王爷服用任何药物……”
“本王知道,不会随便服下他所给药物的。”
晚间,子灵如往常一样,从良医所出来后便找元嘉换药。
老远就见着他站在老地方等她,她不由微笑着快步走近:“药呢?”
姜元嘉却不如往日般笑嘻嘻地,反而盯着她,一脸古怪神气。
子灵微觉诧异:“干什么这样看我?”
“你……”姜元嘉抿抿嘴,“合该注意着点吧!”
子灵察觉他语气不对,更是莫名其妙:“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姜元嘉却不说话了,从她的篮子里拿走药罐,转身取出晓春堂带来的药罐,往她手里一放,朝小径方向扬了扬下颌,示意她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