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听说了家里常年只有我一个人,而且因为钱不够,暖气费也没能交,屋子里冷得不行之后,他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对我也更宽容了。
于是,我,顺杆子爬小能手,开始写单子让他照着买菜。
放过胡萝卜土豆和蒜薹吧,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拿它们做出各种味道的。
人的底线总是一步步后退,让步过一次,下一次也就在准备中了。
过了一个礼拜,男人的购物袋里已经开始出现巧克力、薯片还有冰淇淋。
这天他又出门喂猫了,我看着电视觉得有点烦躁,干脆回到衣柜里待着,哎,真有安全感。
伸腿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曾经说过不要乱碰衣服。
很奇怪啊,他可是连书桌上的稿都纵容我乱翻呢,为什么反而会说那么一句话,虽然也只是随意地提过一次。
可疑。
我眯了眯眼,向那堆衣服伸出手…
看着东西我愣了愣,然后又细致地把上面的衣服原样放了回去。
嗯,这不是小孩子该看的东西。
过了一天,他又要去超市了,临走前向我确定道,“洋葱、南瓜、瘦肉、蜂蜜黄油味薯片还有…朗姆酒味冰淇淋,对吧?”
我乖巧地摇了摇头,糯糯地说:“薯片和冰淇淋就不用了,不能吃太多零食。”
男人有些迷惑,“哎?小孩是不能吃太多零食,不过你吃得不多,唔,要不把朗姆酒味换成水果味怎么样?小孩子的话还是不要摄入酒精比较好。”
喂喂,多么“温柔贤淑”的保父模样啊,难道这也能是伪装吗?
我内心在捂脸痛哭,面上却仍然婉拒了。
他想了想,终于一副猜到了的样子对我说:“你是不是担心花费,放心,我不缺钱,作家只是我的副业。”
啊,我猜到了,说不定我还知道你的主业是什么呢(悲伤的微笑)。
第二天下午,又快到了他惯例出门的时间。
这一次却特别说了句“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怎么了吗?我并不清楚。
只是看着男人打开了衣柜,蹲下身移开了衣服堆…这、这是?!
我拼命低着头盯着蜂蜜薯片袋子看,都有什么配料呢,人家眼睛好忙哦。
一些特别的声音径直往我耳朵里跑,我也依然不抬头看上一眼,直到他平和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里似乎是纯然的不解。
我低着脑袋细声细气地说:“我什么不该看的也没有看见。”
然后男人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哦,这个啊,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没事,抬起头来吧。”
窗户的纱帘一直是拉着的,他一边整理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和可能用到的刀具,一边不急不缓地嘱咐道,“你在家乖乖的,我出去办点事,今天买菜花和蒜黄对吧?”
接着转过身看向我,“水果要橙子怎么样?”
平淡的口吻、烟火气十足的台词以及非日常的装备震颤着我的可怜心脏。
呜哇,这种诡异的恐惧与安心感并存是怎么回事?
我目送着他穿上外套往房门走,鬼使神差地伸出爪子挥了挥,“加、加油。”
他冲我微微笑了笑。
这件事之后我乖了很多,虽然男人和以前没两样,但我还是把仗着他一直以来的纵容快要冒出头的任性给摁了回去。
他让我不要熬夜看电视,我就按时说晚安,他说小孩不要吃太多冰淇淋容易肚子疼,我就等他主动
拿给我的时候再吃。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拳头比你大的人面前不要作死,血淋淋的真理。
上午的时候他一般都在书桌前写稿子,我就安安静静地看书,下午可以随便看电视,不会打扰他。
这天电视上刚好在放《Lon》,明明是个老电影,我却没有换台,坐在沙发里看着场景一幕幕变幻。
里昂端着杯子喝牛奶,而玛蒂尔达躺在床上将要说话时…
“你在看什么?”
太过专心的后果就是没能听见男人回来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去捞茶几上的遥控器。
可是因为动作太急,不仅没能捉住,反而把它给推下去了。
还好他胳膊长,动作也快,在落地前接住了遥控器。
“要换台吗?”
他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到屏幕上。
电视里面的小姑娘躺在床上对收留她的杀手告白,坦白又炽热,“我好像爱上你了。”
我顿时僵硬了一下。
男人转过头来,问,“你想看哪个台,卡通频道怎么…你的脸怎么红了?”
“发烧了吗?”他皱着眉伸手摸我的额头。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好像更烫了,使劲把那只手拽了下去,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你性骚扰!”
然后紧张地看着他再次抬起手——
敲了我脑门一下。
“小孩子不要乱学人说话,”他无奈又纵容地看过来,“不过,有警惕心是好事,要好好保护自己。”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看起来温柔极了,笨蛋野猫们就是被这样骗了吧。
明明是夺人性命的家伙,为什么…
我强迫自己扭开头,可心里涌动起伏着的感情却驱使我小声地开口,“疼。”
他“哎”了一声,神情紧张地轻轻碰了碰刚才敲了一下的地方,“抱歉,我用的力气太大了吗?抹点药…”
“笨蛋。”
真是个大笨蛋。
冬天不是个适合出门的季节,我先不说,他大部分时间也待在家里。
杀手不应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吗?不用搬家?
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枸杞茶,他语气寻常地解释,没用枪也没用刀,动手比较隐蔽,警察不会当成谋杀案去办,所以搬不搬家都无所谓。
听、听起来有点厉害,我不太懂这个行业。
而且这么说的话,他的主业比副业要好上一点?
面对我的提问,男人沉默了片刻,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感慨,“什么时候我的主业和副业能颠倒一下啊。”
早上起来后外面下雪了,他一脸的“小孩子好像都喜欢下雪诶”的表情,问我要不要跟着出去玩。
我当然是拒绝了,才不可能出去。
“可是,你总是不出门对身体不好吧?”
讨厌,那么真情实感地担心我的健康干嘛,说了不出去就是不出去,我捉着他的手腕晃了晃,“万一被我父母看见了怎么办?”
“那不是很好吗?”他迷惑地回答道,接着低下头看过来,“你出来了这么多天,你父母看见你肯定会开心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就算开心也是因为能说你诱拐了他们的女儿,要报警还是私了的开心。”
“…”
他迟疑地问,“你父母的为人…”
“彻头彻尾的人渣。”我面无表情。
然后继续摇他的胳膊,“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绝对绝对会被讹上。”
男人看了看我,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种他好像在说自己已经被讹上了的心虚感,不由得松开手,
乖乖地挥了挥向他告别。
人回来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一些零食,我哼着歌从袋子里拿番茄味的薯片。
“最近不要出门,外面有些乱。”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正播着我每天按时收看的卡通片。
包装不小心撕歪了,我随即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什么叫乱呀。”
他告诉我本市的黑道似乎在找什么人,为避免麻烦在家里待着比较好,省得受牵连,毕竟被找的是个女孩子。
黑乎乎的衣柜里,我盯着衣服下面的武器箱子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往日里感到的安全感。
有枪又如何呢?里昂最后不是死了吗。
第二天上午,男人依惯例在书桌那儿写稿子,我默默地端过去一杯热茶,然后便回沙发看手里的书。
那个人非常认真地思考、写作,笔尖与稿纸摩擦发出了唰唰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分明。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啊。
吃完午饭把碗筷也洗干净后,我礼貌地向他道谢,“谢谢你收留了我这么长时间,今天也该回家了,我怕再不回去我父母该报警了。”
我以为他会欣慰地点头,然后夸我知道不让家人担心了。
可他却只是皱眉看着我,表情很严肃。
“你应该明白你最好不出门。”
我尽量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桌子下面的手却忍不住捏紧。
“你的父母应该已经死了,家里估计也埋伏了人,你离开是想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