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并无其他人,洗手间门口一盏壁灯照在顾从舟身上,勾勒出他阴沉而矜贵的轮廓。
他看着池叶,慢条斯理说道,“陪我演场戏,报酬随你开。”
演……戏?
顾从舟看着他的表情,“怎么?不愿意?”
池叶呆了一会儿,才慢慢从这诡异的要求中回过神来。
虽然顾从舟的报酬听着让人心动,但他可不敢要顾从舟的报酬,委婉道,“我演技不好,怕给顾少拖后腿。”
顾从舟戏谑道,“不好吗?我看你上次在我家的演技,炉火纯青。”
他的目光慢慢从池叶身上扫过去,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么能说会道,可不像轻易就被我叔叔摆布了。”
顾从舟的语气明明很缓慢,但听在人耳朵里,却句句如针刺。
池叶想起前几天的事,顿感如芒在背,怎么顾从舟这么日理万机的人,还记着那么件小事,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顾少说笑了。”
顾从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盯着他。
走道里的灯光色温原本是3000k,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氛围温馨舒适,但被顾从舟这么一看,骤然就变得阴冷起来。
池叶被人追着要债时也没感到这么渗人。
池叶想走人。
但顾从舟就站在那里,并没有就此算了的意思。
“顾少如果想找人演戏,一定很多人乐意奉陪。”
顾从舟冷冷的,又有点吊儿郎当,“可我就想跟你演,你说怎么办?”
池叶,“……”
这是逗他玩呢?
怪他出门前没看黄历。
眼看着顾从舟是不放人了,池叶踟蹰着,
“我可以陪您演戏。不过报酬我不要,我只有一个小要求。”
“嗯?”顾从舟挑起眼睛。
他肤色苍白,眉眼狭长,嘴唇又薄,仿佛天生便带着阴郁厌世的病态,让人无所适从。
池叶捧着笑脸说,
“之前的事我有错,这次就当我将功折过了,以后就忘了这件事,您看怎么样?”
“行。”
顾从舟笑一笑,靠在墙上曲着的腿伸直了,漫不经心地朝他勾了下手指,“跟我来。”
顾从舟走得慢,但腿长,他双手插兜,几步就走出去只剩一个薄削的背影。
池叶只得快步跟上,离得近了,池叶才闻到顾从舟身上淡淡的酒味。
他记得小说里写顾从舟不爱喝酒。顾从舟因为睡眠障碍,头疼很严重,喝酒会加重病情。
眼下却在外面应酬中喝了酒?
池叶随便想了想,两人已经到了飨宴厅门口。
隔着门板传来隐约的谈笑声。
池叶还不知道顾从舟让他演什么,进门前拉住顾从舟的衣袖,忙问道,“顾少想让我演什么?”
顾从舟淡道,“演我爱人。”
池叶,“……”
夭寿啦!
池叶不想接这个差事,早知道顾从舟玩这么大,他刚才就不那么天真的答应了。
他慌忙按住顾从舟要开门的手,“这不太好吧。”
顾从舟却全然不当回事,还笑着反问,“哪里不好?”
这……池叶无语,当然哪里都不好啦!
顾从舟今天不是来这里相亲的吗?
对方还是豪门千金。
他要是这个时候去演顾从舟的爱人,光想想这个场面就实在是刺激。
池叶很有自知之明,立即打起了退堂鼓。
被顾从舟记恨就记恨吧,以后小心点绕着这尊大佛走就是了,也比眼前这差事好办。
他刚想抽身退出,顾从舟却已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顾从舟的手冰冷,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不带一点温度,偏偏力气惊人的大,池叶挣扎了几次,硬是拉不出来,这让他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恐怖片,女主被手铐铐住了手,对面,女鬼正缓缓朝他飘来,她只能拼命挣扎将手抽出来。
池叶想自己现在也是这种迫切的心情。
两人正无声地僵持间,池叶听到里面有人问,“顾少呢?怎么还没回来?”
“别不是喝醉了。我去看看。”
脚步声渐近。
生死就在一瞬间,然而顾从舟还不放人。
池叶一咬牙,速度问到,“你这男朋友要怎么个扮演法?”
顾从舟随意道,“随便,让别人信以为真就行了。”
“咿呀——”包厢门被拉开了。
来人呆在原地,“顾少,这……”
听到声音,一整个圆桌的人同时回头朝他俩所站的方向看过来,然后,全部同款呆怔的表情。
这间包厢明显比池奶奶过生日的珍馐厅要更加豪华而雅致,围着圆桌而坐的人也更加珠光宝气。
爱马仕的限量包包随处可见,就像不要钱般被随便搁置在一边。
只是此时此刻这些人的脸上都只有惊讶这一种神情。
顾从舟的手环在池叶的腰上,那姿态带着一点傲慢,又很亲密,甚至顾从舟一向凉薄而厌世的脸上,都带着点温柔的意思。
挨得很近,池叶能清晰闻到顾从舟身上古龙水和酒味的占比,那两种气味纠缠在一起,带着让人恍惚的迷醉。
事已至此只能演下去了!
演就演,谁怕谁!还有他池叶接不上的戏吗?
没有!
池叶张开双手环住顾从舟的腰,仰头露出一个灿烂而明媚的微笑,
“你怎么没跟我说有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我会紧张的。”
少年的声音,清甜软糯,尾音轻轻上扬,是撒娇的话,又带着不可言说的性感。
听得众人心里都是一颤——哪里来的小妖精?!
池叶又低下头,在顾从舟的颈窝里蹭一蹭,乖巧如同一只小猫咪,他闷闷道,
“今□□服也没穿好,下次你早点告诉我好吗?”
顾从舟,“……”
是他低估了池叶的演技。
没想到池叶能演得这么好,还这么自然。
他低头看向池叶,正见他埋头时露出了一段雪白脖颈。
是真的很像一只小猫咪,他养了一只黑白虎斑的缅因猫,高冷爱独处、很少会同他撒娇。
他曾在视频里见到别人家的小猫咪,白色的、可爱的、柔软的,便会这样在主人怀里撒娇。
“好的,下次早点告诉你。”
他在池叶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不容置疑道,
“现在,跟我一起吃饭。”
圆桌的上位空着一张椅子,是顾从舟原本坐的,他牵着池叶的手过去,招来服务员,在他身边,再添一张椅子。
顾从舟对面,一位打扮优雅,系爱马仕丝巾的美貌女子保持着拿筷子的姿势僵在那里,瞪大了一双漂亮的杏眼,看着顾从舟与池叶双双入座。
她刚刚坐在这里这么久,顾从舟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现在却!
她从小是人捧在手心长大,还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服务员已添好了一副新的碗筷。
池叶顶着众人审视的目光,从容坐好。
“从舟,这位是?”
顾从舟旁边,一位40多岁、温文尔雅、眼角带笑的中年男人问道。
“池叶。”
顾从舟嘴角挂着笑,淡然道,“前段时间通过我叔叔介绍认识的。”
池叶在旁听着,心想顾从舟还挺能瞎编,不过这话倒也没错,他记住了。
中年男人用带笑的目光看向池叶,又转回顾从舟身上,“从舟很喜欢他?”
“不然呢?”顾从舟反问,随即又说道,
“舅舅刚才说的没错,外公如今身体不好,不该让他再为我的事情多操心。”
一番本来是舐犊情深的话,硬是被顾从舟说得既无感情也无起伏。
池叶一边小口吃着东西,一边听着这两个人的谈话,顾从舟可难得脾气会这么好,与人周旋这么多话。
他想他知道顾从舟为什么会喝酒了。
这个时候的顾从舟,还没有总揽鸿升集团的大权,双面受到叔叔顾川东和表舅陶卫东的牵制。
顾从舟这是在扮猪吃老虎。
根据小说情节的进展,今天,陶卫东还能和顾从舟同桌吃饭,过不了多久,鸿升集团就没有这两人说话的余地了。
“从舟有孝心是好的,但找个小男朋友,似乎不太好……”
陶卫东说着话,目光若有若无看向池叶。
对上陶卫东笑里藏刀的眼睛,池叶仿佛没听懂他说的话,只甜声道,
“舅舅好。”
“哈哈,你好。”陶卫东干笑两声。
池叶也笑一笑,伸出筷子,挑了鱼鳃后面一块最嫩的粉色月牙肉,送到顾从舟碗里。
池叶并没谈过恋爱,但秀恩爱他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场面静下去。
片刻后,陶卫东旁边,一位比陶卫东胖了一圈的中年男人开口,“真没想到,顾少已经有男朋友了。”
男人一开口,他旁边的系爱马仕丝巾的女子紧接着便很高傲地得问道,
“请问池先生,是哪个池家?外省做生鲜生意,倒有一家姓池的。”
顾从舟的目光立刻冷下去。
中年男人到底比他女儿懂事,会看眼色,急忙打圆场,“既是顾少的男朋友,以后常带出来与我们玩。”
其他人也应和,“就是就是,常出来玩。”
“顾少就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一片喧闹里,顾从舟的语气忽然变得百倍的温柔,
“他年纪小,怕生,不敢出来。以后习惯了,我会常带他出门。”
场面又迅速静下去。
顾从舟的语气太别扭了,温柔得过分,好似换了个人。
尤其是和之前对比,之前与谁说话都像一汪寒潭,现在忽然寒潭里飘出了雾气。
池叶正在小口的喝汤,被顾从周这骤然骄纵宠溺的语气一吓,险些呛住。
顾从舟一手扶住池叶的下巴,拿起雪白的毛巾,温柔擦拭池叶嘴角的汤渍。
他的呼吸轻薄,带着葡萄酒的芬芳,浮在池叶的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