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君遇刺一事终究是惊动了个别的人。
就比如眼前打着探望的名义实则混吃与顾文君闲聊的信王世子许卿雯。
“你这小身板看着倒是比五年前瘦弱了不少?”许卿雯扒着瓜子皮,笑嘻嘻的坐在一边。
昨个儿下了一夜的雨,今早有些初寒,身上搭着毯子的顾文君只捏着一串念珠,一旁的小机上放着刚刚炖好的热汤。
“你这才来上京没多久,就遭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不然哪天得了空空,咱们去寺庙拜拜,去去你身上的晦气。”她自个儿说的开心,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深交挚友。
顾文君喝着汤,沉默的如同老僧入定。
许卿雯撇撇嘴,凑上前看着冒着热气的汤。“这清汤寡水的有什么好喝的?我记得你不是喜欢吃荤吗?什么时候开始食素了?”她说着嘻嘻一笑。“莫不是在和尚庙呆久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和尚,四大皆空?”
她见顾文君不开口,有些埋怨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一勺勺喝着汤,身上的寒气总算是去了些的顾文君。“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个儿都说了一遍,许世子还打算顾某说什么?”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来看你,你怎么也要尽地主之谊对不对?”许卿雯不赞同道。“我坐在这里好一会儿了,你开口还没超过三句。”
顾文君正欲开口,就听见有人通传说是宫内来了人,东陵这时跑了进来,规矩的禀报道:“世子,是长公主身边的徐嬷嬷。”
许卿雯看向顾文君,见对方神色平淡,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她眼珠子一转笑道:“你这次遇刺,倒是惊动了宫里那位。”
话里话外着实有点意味不明。
徐嬷嬷进屋时,许卿雯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她坐在靠窗下的长榻上,眉目清淡,倒是做足了雍华贵气。
徐嬷嬷先后向室内的两人问了安,便交代了自己的来意。
无非是圣人得知镇南王世子遇袭,特命宫侍送来药品,因徐嬷嬷懂得医术,与宫内御医掌院在医术上不相上下,圣人担忧镇南王世子的身子,这才令徐嬷嬷送来补品之余,并让其为世子诊脉。
这要是他人顾文君自是不会同意,但徐嬷嬷自五年前识破她女儿身身份,且如今看赫连幼清态度,知晓的人也仅是她二人,有‘高人’诊脉,顾文君也乐见其成。
何况
顾文君微垂着眼,视线落在老嬷嬷搭在她腕上的手。
探病是假,赫连幼清那多疑的毛病才是真。
许卿雯好奇的探过头,她先是看向乖乖被诊脉的顾文君,心中暗自称奇,后又见徐嬷嬷从最初的平淡到之后凝眉不展,听得对方向顾文君询问吃了什么药膳,服了什么药等诸如此类的话后,便见的老嬷嬷招人进来,写下处方。而这徐嬷嬷也算是识趣,在征得顾文君首肯后,就找人写下一些药膳,叮嘱顾文君什么时候服用等,便带着人躬身离开。
许卿雯在一旁探头探脑看着顾文君手中写着药膳的纸。“我刚刚瞧那老嬷嬷的神态,你这病总感觉不轻啊。”
顾文君招来东陵,让其根据徐嬷嬷留下来的药膳方子为她准备午后的膳食,这听得许卿雯一脸古怪。
“之前介绍医师给你看诊你不愿,怎么一个徐嬷嬷又能给你问诊,又能让你乖乖用膳?”
顾文君将药膳方子妥善收好,重新窝回榻上,盖着毯子没精打采道:“徐嬷嬷是宫里的人,自是不能拒绝。”
许卿雯撇撇嘴,看模样是不信的,不过她也不会自讨没趣的逼问个明白,她捧着一捧瓜子,嘎嘣嘎嘣的嗑了几下,状似无心的问道:“对了,就你现在这样的情况,两日后的祭天还能去吗?”
顾文君瞥了她一眼。
抓到她目光的许卿雯嬉笑道:“说起来,也亏得这次祭天,若不然以你现在摊上的麻烦,足够让朝中的大臣们邀你去殿前问候。”
顾文君没有回她。
活佛一事牵连甚广。
单单对即将进京的吐蕃使者就不少交差。
事实上朝上因为活佛被杀一事现在也没讨论出个章程出来,毕竟涉事之人是顾文君的侍卫,而顾文君身后又牵扯到西凉镇南王。
如今虽看似四海升平,但自先帝提出削藩事以来,五柱国便蠢蠢欲动,好在削藩一事被及时制止,这才暂时稳定了局面。
但这并不代表五柱国会安居在各属国‘按兵不动’。
尽管近些年来西凉王寻仙问道,但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以示外人?
这点不得而知。
于是这事在争论没个结果后,便将此烫手芋头暂丢给了大理寺,待祭天后再议。
顾文君瞥了她一眼。
“为什么不去?”
许卿雯浅浅一笑。“那谁知道你呢?”
她落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随即又恢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过也是,你若不去,以殿前那群御史的德行,铁定是要参你的。”
祭天的地点便是城外的楼玉台。
对顾文君来说也算是老地方了。
由其是后山的温泉,泡过几次且身体也跟着强健了不少的她,对于此行也算是有点期待。
何况此行的目的
顾文君闭上了眼。
见顾文君看着像是闭目养神,许卿雯坐在一旁嘎嘣嘎嘣的嗑着瓜子,待一小捧都吃完后,便提裙离开。
“我走了,这两日我就不来了,等到祭天那日我再来寻你。”
她也不等顾文君的回复,起身就走。
顾文君歪斜在榻上,透过雕花的窗棱,瞧见的便是许卿雯蹦蹦跳跳的身影。
直到许卿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时她才收回了目光,她抬头看看天,晌午的日头被云雾遮掩,仅露出细微的光亮。
潮湿的空气让鼻子都跟着发闷,窗外低垂的树枝下一只低空飞过的小燕子扑棱着翅膀飞到顾文君眼前的窗棱前站住。
一人一鸟一时间竟是大眼瞪小眼。
顾文君愣了愣。
而眼前眉心一点红的小燕子灵巧的歪了歪头,用喙啄了啄黑亮的羽翅。
不远处,东陵跑了过来。
“原来在这里啊,哎,世子?”
顾文君见东陵的模样像是追着燕子而来,不由好奇道:“这燕子看着有些眼熟?”
东陵笑了起来。“可不是眼熟吗,世子,这是咱们府中的那只小燕。”
顾文君这才想了起来,随后一脸古怪。
她记得五年前这只燕子就跟过他们来到上京,几乎是他们在哪,哪就能看到这只燕子。
不过她又想到东陵对这只燕子这么熟悉,想来应该是圈养了这只燕子才对。
顾文君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又交代东陵些事,便重新窝在榻上睡觉。
原本顾文君遇袭一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偏偏让时常来来找她的阿满撞了个正着。
少年人将舅舅受伤的事告诉顾欣芷后,引得对方第二日就连忙带着补品前来。
被‘耳提面命’的切莫受凉等诸如此类叮嘱话后,顾欣芷便将李嬷嬷派到了国邸为顾文君炖汤滋补身体,而小阿暖也时常跟在娘亲和哥哥身后,来到国邸探望顾文君。
小姑娘眨着萌萌的眼睛,肉嘟嘟坐在一旁,偷偷的吃着舅舅给的小糖果,然后再甜甜的露出一口小米牙,撒娇的要着糖糖吃。
不过撒娇卖萌的要糖行为终究在一日被顾欣芷‘抓到’而终止,小姑娘萌哒哒的眨着眼,躲在她哥哥的身后,口里直念叨‘舅舅你下次给我糖小心点’的话,她自认为小声,实则做足了掩耳盗铃的事。
将顾欣芷一家人送走后,顾文君依旧雷打不动的窝在榻上,努力补眠。
一连两日皆是下着雨。
天家祭天,别说是京中的文武百官,就连顾文君这样身份的,也要在祭天前一天,亲自入宫叩拜天恩。
顾文君穿上厚重的世子服时,整个人虽然没精打采的,但状况确实比刚入京时好了不少。
她本就眉目清和,相貌不俗,虽脸色略显病容,但在侍者的服侍下上了点妆,唇上也稍微染了点胭脂红,盖住了那丝病气,看着有点精气神的同时,越加显得风姿怡人,待本是闭着眼的她在睁开眼后,不免让上妆的侍者瞬间红了脸颊。
“我还以为以文君的情况,怕是来不了了?”绵绵的细雨中,被宫侍扶着下了车,顾文君方一站定,背后就响起许卿雯阴魂不散的声音。
见顾文君看了过来,许卿雯笑道:“常言佛是金装,人是衣装,世人眼孔浅的多,我之前倒觉得些许好皮囊只有皮相,缺了骨像,如今见了文君,倒是我眼皮子浅了。”
她二人身份到底是与常人不同,进宫的管道仅有一条,难免不被其他官员瞧见。
见有人好奇的望了过来,顾文君瞥了一眼向来口没遮拦的许卿雯,也未理她,径直向前走,为她撑伞的宫侍见了,忙跟在她的身后。
许卿雯也不在意,笑嘻嘻追了上来。
巍峨的宫墙下百官前行,皇城司巡视夹道,顾文君抬眼望去眸光微闪。
若是按照书中的剧情,从赫连幼清意欲祭天起,这京中的乱象怕是要顺着男女主坠崖一事来起。
也就是身为女主的赫连幼清会和凤楼楼主宇文成康坠崖。
两人的情愫也因此进一步加深。
似乎是祭天那天吧
顾文君拧着眉。
她并不确定。
毕竟当时看剧情时,也是囫囵的看,哪会细细品读。
顾文君原本以为今日来京只是走个过场,哪想到入了宫,还能见到她正琢磨的当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