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微微一愣，藏在被子下的手掌紧紧抓着床单，半晌才放开。
她释然的轻笑了一下，一脸平静坦然，“今年五十了。”
似乎察觉到南与心中的惊讶，她又笑着自嘲了一下。
“是不是觉得不像啊，拳儿自幼丧夫，我一个妇人家也没有什么本事，一个人把他拉扯大，本以为孩子大了，虽不求大富大贵，但也能过上一个安稳的日子…”
老妇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泛红，“谁知…终究是我拖累了他…”
南与如柳的眉梢微扬，眼睫轻垂将自己的情绪敛下，一勺一勺将汤药喂到老妇人的口中，轻声安慰着。
“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若不是您，拳儿是否能活到今日都说不准…”
老妇人苦笑了一下，语气有些低落，“说不准啊…姑娘叫我李雨桐吧。”
南与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李雨桐会主动跟她提起自己的姓名，不过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温婉的开口，“李夫人不必忧虑，这也对您自己身体无益，夫人叫我南与便好。”
……
南与从房间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她犹豫了几分，还是敲开了苏温辞紧闭的书房门。
古色生香的书房内，苏温辞躺在一张铺着柔软羊毛毡的躺椅上，悠然自得的翻看着掌心中的古书。
见南与进来，苏温辞缓缓的坐直了身子，“何事？”态度平和却不热切。
南与俯身行礼，神色看起来有几分忧虑。
“秉小姐，属下方才去试探了一下那位老妇人。”
“哦？”苏温辞倒是来了一点兴致，将手中的书卷往旁边的窗台轻轻一搁。
“那位老妇人名叫李雨桐，今年50岁…”显然，之前服侍在洛泱小姐身旁的侍女并没有这个名字，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天字辈，至于具体叫什么，南与就并不清楚了。
名字可以捏造，但是年龄跟先前猜测的出入实在是有些大，让南与心里更加忐忑，“属下给小姐添麻烦了。”
苏温辞也没有太过苛责与她，“无妨，涉及到母亲的事情，还是要仔细一些才好。”
沉思了片刻，苏温辞又开口给出一种相对合理的解释，“老妇人的身体情况比较复杂，我之前也没有查过她的骨龄，不过也有可能存在改变自己骨龄的情况…”
苏温辞顿了顿，接着猜测“所以，至于是不是五十岁恐怕也有待考量。”
南与的红唇微微一抿，清澈的双眸中划过一抹光亮，“但，那位李夫人身上并没有灵力波动。”
不过…若是骨龄都能作伪，那灵力更容易…
只是，这得是多么狠心……
况且，苏家待这些侍从极好，洛泱小姐更是如此，若真是洛泱小姐身边的侍女，为何方才不与她相认？这也是南与迟迟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苏温辞叹了口气，没有多说只是嘱咐了一句，“明后两天本小姐就要离开云浪小镇，李夫人现在的身体情况，恐怕还要调理半年以上。往后还有机会，不必太过担心。”
苏温辞漂亮温淡的眉目间覆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愁意，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冷声说道，“去安排一下，让水惜舍仔细盯着两人。”
…………
拳儿回来时，已是半夜。
因为母亲身体问题，他没能无时无刻照料在身边便已经内疚万分。好不容易跟负责人求到晚上可以回来，便是万幸。
跟楼下的掌柜打了个招呼，悄声上楼推门进入了房间。
房间里只点着一只昏黄的蜡烛，灯光暗影中，坐着一个憔悴的老妇人。
“母亲，您怎么还没入睡。”拳儿愣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扶自己母亲躺下。
一只粗糙的大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拳儿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母亲，“母亲…”
“拳儿，坐下来陪母亲说说话…”老人沙哑着嗓音，语气中却有几分哀求。
拳儿无奈，拉开一把椅子，坐到自家母亲的面前，柔声的问道：“母亲是有什么心事吗？顾小姐给您看过了，虽然不能立即缓解母亲的情况，但静养一段时间便会好转。”
躺在床上，脸色较之前好了几分的李雨桐艰难摇了摇头，“母亲没事，让你费心了。”
李雨桐费劲的动了动右手，在昏黑中轻轻拍了拍拳儿的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却止不住的疲惫。
“母亲，想麻烦你个事情…”
“母亲你说，儿子一定办到。”拳儿有些神情焦急的回应着，生怕自己的母亲一时想不开…
“在…在原先床…”李雨桐回忆起来似乎有些困难，眉心紧紧的皱起，“床上我的枕头下…有一块木板可以撬起来…里面有个小盒子，你把它拿来，不要被其他人看到…”
交代完这些，李雨桐心里堵着的那一口气好像才顺了过来，胸膛明显的上下起伏好久，才逐渐平息。
“母亲…”拳儿的脸上划过几分不解，他不懂自己的母亲为何要避着水惜舍的人，但对上母亲忧伤的神色，他也只能将自己的疑问咽下，脸上露出宽慰母亲的笑容，“好，明天有空儿子就给您拿回来。”
斟酌了几分，拳儿嘴唇微微掀起，“母亲…水惜舍的东家顾小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
拳儿的内心很是矛盾，他自幼没有父亲，一直都是母亲教导他知恩图报，如今这般刻意背着水惜舍，让他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家境贫寒，又怎会跟着位高权重的顾小姐有什么瓜葛…？
拳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半晌，耳边传来一个柔和却不失刚劲的女声。那一瞬间，眼前性命垂危的老妇人仿佛又变成他而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女强人。
“人，都是有秘密的！”
李雨桐顿了顿，双眸微闭，再睁开之时，双眸划过一抹阴翳神色，隐藏于黑夜之中。
“况且，这都是她欠我们的…”
一声沉沉的叹息，仿佛穿越了亘古的洪荒，回荡在寂静的房间内。
“母亲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