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阿琇身上的斗篷,已经不是早上出门穿的那件。这件斗篷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色,屋子里光线稍稍显得暗淡,温氏便让人点起了灯。此时灯光下看来,斗篷上竟隐隐泛出一层浅浅淡淡的蓝色。
“这是冰狐皮的?”温氏到底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这件斗篷用的不是普通的皮子。“是王妃给你的?”
她记得,阿琇早上穿着的只是一件普通的羽缎白狐狸皮里子的斗篷而已。
“是呀,娘你真厉害!”阿琇对着温氏比了个大拇指,“王妃娘娘说,这还是阿离哥哥生日时候,宫里赏赐给他的呢。他做了一件鹤氅后,剩下的皮子不多了,就只做了这么件小的。她家里又没有人能穿,就给了我啦。”
温氏就忍不住笑道,“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东西!”
一根手指头点在了阿琇的额头上,“那是王妃娘娘骗你呢。”
冰狐皮难得,她也是小时候见家里有过那么几张而已,据说那还是她那位太曾祖母,也就是安国大长公主传下来的呢,究竟也不够做一件大氅的。
“冰狐这东西生活在极北之地,因太过珍贵,被人猎得多了,如今已经很是少见。这样厚实的冰狐皮子,寻常人家别说做衣裳了,连见都没有见过呢。就有那么一两张的人家,收着还来不及呢。哪儿能舍得这么做成衣裳穿了?”
还一做就是两件。
“可不是么,我原本不好意思要的,又怕十分推辞叫王妃脸上也下不来。为了这么件衣裳,还让人骂了我一通。”
阿琇小嘴儿巴巴的,就把凤妍挑衅的事情说了。闻言,温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们家里素来和安王府有往来,往上数,实打实几辈儿人的交往了。
那位世子妃她没见过几回,只记得是个眉眼秀气的,听说从前就是侯府里的庶女而已,堂姐死后嫁给了堂姐夫做续弦,只是说话行事都平平,不是那么大方展样而已。没想到,膝下女儿竟是这样的糊涂人。
她们国公府里大小九个女孩儿,虽然说脾气秉性各有不同,但是再怎么别扭的性子,在外人面前也都很是能够稳得住。温氏能拍着胸脯说,沈家九个丫头,如今哪个出去了,都不会丢了国公府的体面。
“往后,离她远着点。”温氏气道。
若那凤妍不是王府的姑娘,这样的性子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的人去了。
“可还受了别的欺负?”
阿琇趴在温氏耳边,“没有呢。她对我出言不逊,阿离哥哥恼了,小小的教训了她一下,她就哭着跑啦。”
温氏惊讶了一下,“阿离会教训人?”
那孩子看着斯斯文文的,该不会是把人骂哭了吧?
阿琇很苦恼地说,“他才不会呢。好歹教训完了,也得告诉凤妍错在了哪儿,好叫她下回改了不是?他倒好,直接一巴掌抽了下去把人打跑了,太粗暴啦!”
温氏无论如何想不出凤离打人的样子,她看了看趴在身边一团稚气的阿琇,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阿琇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娘啊……”她神秘兮兮地凑到了温氏身边,“我记得我那位曾曾外祖母,还是大长公主哪?”
泰祖皇帝的同胞妹妹哪,能上马杀敌那种!
温氏点头,“怎么?”
“那,那按说吧……”阿琇很是八卦,“那您怎么嫁给爹爹了呀?”
还是续弦,靖国公还带着好几个拖油瓶。
如果她爹也像四叔那样美绝人寰她倒是能够理解,但明显不是呀!虽然说她爹高大挺拔,一张国字脸看上去也威严极了,可说到底也不大可能叫人就一见钟情了呀。更何况,她爹的才干着实平庸了些,真要论起能为来,国公府老哥儿四个,她爹排第一,倒数的。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生而为嫡长子,直接袭了爵位了。
以她外公定康侯的眼光,怎么当初就为女儿选中了这么一桩亲事呢?
阿琇都纳闷了六年了。
话才出口,脑门上就挨了温氏一下子。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温氏佯怒,“小不丢丢个人儿,倒是知道什么嫁不嫁的话了?”
阿琇捂住了头,“我是好奇呀,纯粹好奇……哎呀娘我不敢啦!”
求饶不已,好容易挣脱了温氏的手,阿琇抱头鼠窜,一溜烟儿地窜了出去,顺着游廊跑回了自己的小跨院。
“当心着凉!”温氏对着外头扬声喊,阿琇早就没了踪影了。
温氏的目光就落在了屋子里摆着的两盆水仙上。
水仙正开花,花朵如同金台玉盏,娇嫩可爱。
若是阿琇没有跑开,就会发现,此时温氏的脸上,正有一种名为哀伤的情绪。
只是,这哀伤一闪而过,很快,温氏神色如常。
晚间,靖国公下朝回来,夫妻二人先一同往春晖堂去看了一回顾老太太,和老太太一起用了晚饭才回来,然后就发现,阿琇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是不是真着凉了?”温氏过去看了一回,阿琇身上严严实实盖着床被子,小脸上有些发红。
探手过去摸了摸,果然,阿琇额头上有些热。
“夜里精心着些,多让姑娘喝些水。”看阿琇睡得还算安稳,温氏只嘱咐了丫鬟们用心照看,又□□雨去自己屋子里取了丸药来,“若是阿琇夜里烧了起来,就给她掰了半丸子吃,等天亮了再去请大夫。”
春雨答应了。
温氏回去的时候,靖国公已经脱了身上厚厚的外衣,正歪在床上等着她。
见到她进门,靖国公还殷勤地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扶着她落座。
温氏一笑,抬头看着丈夫,“老夫老妻了,你倒是更周到了。”
想起了一事,对丈夫说道,“今日阿琇同母亲一起去了安王府。王妃送了阿琇一件冰狐皮子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