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里,谁本事大,谁就能服众,但一开始林教头说跟着她练,一个月顶得上一年时,他们并不敢相信,可谁能想,林教头竟有一门特殊的法门,教到他们手里才一个多月,人人都觉脱胎换骨。力气更是比从前大了不少。这些军营里的汉子们可不傻,他们觉得林教头小小年纪小小身板能这般厉害,肯定是长年修炼这功法的缘故。既然一个小姑娘都能变得这么厉害?他们堂堂八尺男儿,如何不能?
方才那位上去挑战的军汉就是这般想的,谁能想到信心满满的他,竟然一招就被林教头给打飞了出去,沮丧的同时又不由燃起斗志来!兴冲冲跑圈去了。
而在那军汉被一掌打飞后,那些原本还在起哄的人立刻噤了声,仿佛同时被点了哑穴。
林善舞瞧见他们噤若寒蝉的鹌鹑样儿,莫名想起傅家宝来,心情不由好了些,道:“都去歇着吧!”
这群军汉立刻欢呼一声,齐齐立正朝她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待人群散去,林善舞就瞧见越百川带着画翠来到她面前。
画翠两颊红红的,举起一封信递到她面前,说道:“这是傅少爷送来的。”
林善舞微微一愣,立刻接过了信。她下意识就想拆开,又想起来裕王和画翠在,只得匆匆同他们告辞,而后便携着书信骑马回去。
林善舞的动作实在太快,等画翠反应过来时,只能望见一个遥远的背影了。
她面上的红晕还未退却,右手下意识往前伸了伸,见林善舞骑马拐过一道墙壁再也望不到了,不由失落地垂下了手。
越百川瞧了她一眼,说道:“这次就算了,人就住在京城,什么时候都能见得着,下次再同她道谢好了。”
画翠只得点头。
林善舞并不知晓那兄妹二人的举动,她骑马回了京城的住处。
那是一栋僻静的二进宅院,新皇送给她的,还配了几个仆人。
她一跳下马便往里奔,出来牵马的下人还没来得及向她问好,就只见到主家飞一般奔进了屋子,束起的头发在身后高高扬起,有一种潇洒风流之气。
林善舞关上屋门,打开了信。
离开前,傅家宝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给他写信,他自己却忍不住写了一封信回来。林善舞瞧见封皮上将两人姓氏颠倒过来企图掩人耳目的手法,有些好笑地拆开来。
一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她眼眶莫名一热,仔细读了下去。
傅家宝在信中写了三件事,一是青林县不知怎的起了她与人私奔的传闻,他已经解决了;二是郝大人府上的千金看中了他,想要嫁他为妻,但他为人高风亮节重情重义,绝不是那种娘子不在身边就会见异思迁之人,已经严词拒绝了。不止如此,生怕她看不懂他的暗示,傅家宝在信里直言道:“娘子,为夫为你守身如玉,你可切莫辜负为夫。”后面又跟了一串叮嘱,诸如野花不如家花香,金窝不如狗窝好,无论外头多繁华、京城的儿郎多英俊多才,那都是假的,只有留在家里日日念着她的他才是最好的。
林善舞一开始还忍着,看到后来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三件事,傅家宝颇为骄傲地写道,他顺利过了院试,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不负娘子众望。又说虽然他名次不高,但他的老师给他作保,让他能直接去参加秋闱,而不需再考一科。等他考完秋闱,无论成绩如何,都去京城寻她,叫她不必挂念。
林善舞抚摸着最后一行不必给他回信的话,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傅家宝应该在考秋闱的路上了吧!”
林善舞一天天盼着,然而一直盼到九月,她没有等来傅家宝前来京城的回信,却等来了英王起兵造反的消息,而他作乱的地方之一,正是傅家宝参考秋闱的省城。
第100章
消息传入京都时,朝野震荡。
京中不少书生写文章痛斥跟随英王造反的乱臣贼子,朝堂上也人心惶惶。而对此,新皇和裕王却显得从容许多,毕竟他们早就知道英王有不臣之心,得知他公然造反,倒觉得果然如此。
“英王仗着手中兵力,狂妄已久,他肯定料不到咱们手里有一支由林教头练出的神勇军。”越百川道。
新皇颔首赞同,“在见到林教头之前,朕也从未想过这世上真能有武功这样神奇的东西。”他早就有心夺回英王手中兵权,奈何而英王早年一直帮着他父皇守卫江山,国中大半兵力都在他手里,声望亦极高,他出师无名,如今英王大张旗鼓地谋反,可谓正中下怀。可惜早了点,若是再迟个一年半载,他们也能更有把握一些。这般想着,又叹了口气,“可惜你的武功实在低微,否则咱们也不需蛰伏这么多年。”
听了这话,越百川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他曾经是想过将师父教给他的择一部分训练出一批得用的人才来,可惜那功法实在深奥,他摸索了十几年也才堪堪入门。
思来想去,最终只能归结于天资太差,而兵营里那些士卒,因着是林善舞手把手带着入门的缘故,虽然学的是低阶的功法,但进境却极快,短短数月的锤炼,却已经抵得上英王手里头练了几年的强兵。他们若是好好筹谋,说不准能出其不意困住英王。
二人在御书房中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裕王才大步离开,随后立刻骑马去了兵营。
而此时,仍留在兵营中的林善舞,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如今已到了十月,距离永州府传来英王作乱的消息,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即便裕王同她说过早有安排人在傅家宝身边保护,但林善舞仍然放心不下。
她没有见到打仗,但是她曾经见过江湖中两大势力为了地盘争夺厮杀的场面,刀剑无眼不择手段,傅家宝也不是很聪明,武功还学得七零八落的,他那身板又瘦削,万一被流箭所伤可如何是好?
这时代连消毒的手段都匮乏,就算只是受了皮肉伤,也很容易感染死去的。
林善舞早就忘了她临走前给傅家宝留下许多治伤药物的事儿,一日比一日心神不宁,却仍强打起精神训练兵士。
京中设了好几个兵营,每一个都陆陆续续招了一万兵士,这些人就是新皇手里最大的底牌。
林善舞在最初教过数日后,就知晓这个世界的人要自行修炼出内力很难,所以只能由她一个个输送一丝内力入他们体内,才能让他们有所领悟,否则若是给了心法让他们自行修炼,可能会像裕王那样,摸索了好几年才勉强修出一丝内力来。
而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每一个都由她“开蒙”,她一向只呆在最初那个兵营中,由她带出来的最出色的十几人前往其他兵营教导,而她只每月分出两日去查看。
尽管如此,要在短时间内教出那么多人,也着实费了她不少精力,为着这个,她这几月来武功没有半点长进,因为压根没有时间自个儿修炼。
裕王快马奔入兵营时,林善舞正盯着方阵中正被另一名将军带着演练的兵士,见到越百川前来,她眼睛一亮,立刻从看台上一跃而下,问道:“是否要出兵?”
裕王摇头,见林善舞露出失望之色,遂道:“借一步说话。”
林善舞颔首。
不久后,两人到了校场上另一处看台上,周遭空旷,方圆十几丈一个人影也无,自然不许担心有人偷听。
林善舞听完裕王的话,当即露出不虞来,“永州府和青州府如今都已落入英王手中,你们不想派兵,还打算继续让残兵麻痹英王?”
越百川无奈点头。
林善舞眉头拧得更深,“就不能直接出兵,非要牺牲那么多条人命?”
越百川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英王手下足有十万精兵,他如今不顾名声举起反旗,便是已有了足够把握,这一仗,我们输不起。如果不用那些弱兵麻痹英王和他手底下的人,损失只会更惨重。”
听了这话,林善舞眉心一跳,没再说话。
见她脸色不好看,越百川有些忐忑地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傅家宝身边日夜有人保护,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的。”
林善舞眉间似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戾气,“你们打算何时出兵?”
越百川道:“最早十二月。”到那个时候,英王手下的兵卒经过数月征战,到达北地时早已疲乏不堪,而京中这批兵士,个个好吃好喝喂得精力充沛,若是再谨慎些,他们还想拖到明年二月,但是时间不等人,英王已经攻占了不少地方,过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休养生息,若是叫他手下的兵吃饱喝足了,更难对付。
林善舞眉头微微舒展些,开口道:“我也要随军出征。”若是能到青林县附近最好。
从前不觉得,可一旦有了牵挂,林善舞便时时觉得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到了十二月,京都漫天飘着雪花时,林善舞骑马出了京城。左边是身着铠甲的裕王,右边是另一位将军,她被簇拥在中间,并未着铠,只是一身男装,长发高高束起,骑马踏出城门没多久,发上就落满了霜雪。
训练有素的大军跟在身后,行走时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新皇站在城墙上,低头望着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军队,悠悠叹了口气。
身边的侍从道:“陛下,太史局已经看过,今天这雪虽大,但下不长,一会儿就停了,您就不必担心了。”
新皇颔首,目光仍追随着已经缩成长长一条、仿佛一条蜿蜒巨龙的军队,“希望这一次,能彻底铲除了英王,也望……”
望什么,接下来的话,新皇没有说出口,但侍从偷偷觑着陛下的神色,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
林善舞随军前往战火连天的州府时,在遥远的长平县,傅家宝正带着几个人,趁着夜色从梐枑的一处缺口中钻过去。
英王的大军已经北上,留在这城中的只有几百兵马,他们想拼着逃回家乡。
这到处兵荒马乱的,就算是死,众人也不想客死异乡。
然而不是谁都有胆色从叛军的眼皮子底下钻漏洞,最后一个出来的人因为太害怕,不小心弄出了动静,顿时招来了叛军的一顿箭矢飞射。
傅家宝冒着汗正躲闪着往前奔,忽然听见身边闷哼一声,他侧头一看,傅周中箭了。
第101章
时间回到三个多月前……
他们这一批赴考的学生,无疑是历年来最倒霉的一届。
刚刚入了考场,发到手的卷子还没摸热乎,外头忽然就乱了起来,等他们走出考场时,才知道英王造反,举办乡试的这座省城,已经成了英王的天下。
天下太平已久,百姓更是已经过惯了太平安逸的日子,突然听到英王举起反旗,不少人惊得以为天都塌了下来。
傅家宝和其他书生一起被叛军围起来困在城南一片空地上时,正跟傅周撞在了一起。
当时傅周那脸白的仿佛已经死了,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见到他时就跟突然回过魂似的,立刻攥住他惊道:“你怎的也在这儿?”
傅家宝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他拍开傅周的手,傲气道:“我如今也是秀才了,我怎么就不能来秋闱?”虽说傅周是抱着中举之心来参考的,而傅家宝只是下场来撞个运气,考中了是天上掉馅饼,考不中也在意料之中。
若说两人前头还能分出个上下高低,但眼下城破了,考场也被砸了,两人都被抓做俘虏,谁也不比谁高贵。傅家宝双手揣在袖子里,省得傅周装亲近要来抓他,要早知道会有这破事,他一定直接上京找娘子去!
傅家宝望着前方挨挨挤挤涌动着的恐慌的人头,心想:哎,知足常乐也挺好,太过上进也不是好事,这不就遇着事儿了?
傅家宝心里正谋算着要怎么逃出去找娘子,却被傅周强按着蹲了下去。
傅家宝要挥开他的手,“你……”头一抬才知道圈外有个兵士蛮横地将一杆长.枪甩过来,哪个还敢站着的当即就被砸了个头晕眼花倒了下去。
傅家宝瞪了瞪眼睛,“这……怎么能如此野蛮!”
傅周此时面色很冷,与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全然不同,若是旁人瞧着,指不定会以为面前这人是别人易容假扮的,傅家宝却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是傅周终于撕下往日里老好人的面具,露出他的本来面目了。
他们这些应考的学生全都被赶到了一处墙角边蹲着,外边还有数十名手持利刃的兵士把手着。傅家宝尽量抬高视线往远处望,就见城中好几处都起了烟火,而那些厮杀惨叫的声音已经渐渐平息了,整座城中安静得可怕。
傅家宝和傅周蹲着的地方靠里边,身边挨挨挤挤的都是其他考生,眼见得英王带着大批凶神恶煞的兵士入城,这些人当中有不少被吓晕了过去,还有人哆哆嗦嗦地卖惨求饶……但那些兵士并不理会他们。
而在英王入城后,他们又被赶到了别的地方进行关押,这期间吃不饱穿不暖,许多人受不住,自认有些本事的大多向英王投诚,刚好英王打下来好几座城池需要有不少小吏干活,便统统收了下来,而那些肚里墨水不多不被看中的,有的花钱找门路,有的则挖空心思巴结看守他们的兵士。
到最后留下的就只有傅家宝、傅周以及另外五人。
这五人是这批考生里真正有些气节的,坚决不向英王这等乱臣贼子服软,宁愿天天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也不肯巴结牢头讨点吃的。
他们见傅家宝和傅周一开始身上衣着光鲜,知晓这对兄弟出身富裕,本来以为他们迟早会花钱买通门路出去,没想到这两人也跟他们一样熬到了最后,不由大大改观,尤其在傅家宝将身上和衣裳和贵重东西送出去给大家换吃的后,众人对他更是感激,连连赞他能屈能伸又不失气节!
傅家宝心道得了吧,他家娘子在御前办事,他要是跟英王扯上关系岂非拖累了娘子?这种事他决不能干!
等等!如果他能凭借自个儿的聪明才智在英王面前混出个人样,岂不是能偷偷帮到娘子?
这样一想,他又痛心疾首起来!可惜等他想通这点时,确定他们这些人没有用处的叛军,已经将他们七人赶去了长平县,令他们跟其他百姓一样垦田种地供应大军粮草。
傅家宝当了快二十年大少爷哪里会种地?因此每一日他都是干到最晚却干得最少的那个,当其他人都去领粥吃时,他还饿着肚子在种地,本来已经够惨了,还要被傅周拖累,因为傅周瞧着身体比他还差,每到干活的时候总是借口要上茅厕,傅家宝被迫帮着傅周干活时都会在心里暗骂一句懒人屎尿多,顺便把他爹也骂一顿,要不是那老头子风流好色,怎么会给他生出来这么一个又懒又蠢的弟弟?
在他又一次被傅周连累到必须借着月光干到半夜时,忽然听到傅周凑到他身边,说他已经找到了逃出去的法子。
傅家宝:!!!
他惊得差点一锄头敲傅周头上。
傅周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说他已经算好了巡逻队换防的时间,甚至找到了逃出去的地方,只要小心行事,他们就能逃出去,逃回家乡!
“逃回家乡”这四个字叫傅家宝心中一动。其实自从娘子走后,他一直刻苦练武,哪怕后来被抓,跟其他考生关在一起,他也会假装酣眠实则偷偷修炼内力,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简直一刻也不敢浪费。幸好他天赋异禀,武功一日千里,凭他现在的身手,想要逃走并不难,但一想到傅周,他就犹豫了。
平心而论,他实在不喜欢傅周。但是傅周好歹是他傅家的人,在家里他怎么整傅周都问心无愧,但是到了外边,他就没办法抛下傅周自个儿跑路了,只能更努力练功,争取到时候拎着傅周一块逃。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看傅周不顺眼,觉得他故意偷懒,却没想到,傅周竟然一直在找逃出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