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知枝赶紧上前拦住他,“南山,你别这样,宝研现在头还晕呢,你先让她休息一下。”
“真是要被她气死了!”蒋南山火冒三丈,但还是把手松开了,冷沉着脸说:“倔驴一样,怎么说都不听,到时候把身体熬坏了,看你拿什么去高考?”
“别说了。”吴知枝看了康宝研一眼,见她脸色灰败,知道她也正在难过,便把屋里的三个男人都赶回去了,“老板娘在外面忙不过来了,你们三出去帮帮忙吧,别杵着了,还占用新鲜空气。”
三人走了,房间里就只剩下吴知枝跟康宝研了。
康宝研躺着吃糖,一条手臂横在眼睛上,脸色苍白瘦削,很明显不想交谈。
吴知枝也知道很多话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曾经她也半夜三更的送外卖,谁劝她都没听,所以如今让她来劝康宝研,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但是康宝研的梦想又远跟她不一样,她是为了生活而拼命赚钱,而宝研,拼命赚钱是为了换一个光辉未来。
她坐了好一会,像是想透了其中的利弊关系,才低低开口,“其实,我觉得南山说得没有错。”
康宝研一听这开头,就不想在听了,这些劝南山说了很多次了,如果她有得选择,她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累。
而更痛苦的是,已经这么累了,却没有任何人体谅,他们都觉得她是错的,她的坚持是错的,因此她觉得很没意思,唇动了动,道:“姐,你不用说了,我必须得这么做。”
吴知枝没管她说什么,自顾自己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能体谅,你之所以这么拼命打工存钱,是为了提前存好高三的生活费,是吗?”
康宝研愣了一下,“蒋南山告诉你的?”
她摇头,“洋妞说的,其实大家都挺关心你的,成绩这么好,要是万一高考失利没发挥好,那这几年,就白忙活了。”
康宝研身子一震,高考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如果她没考好,叔叔婶婶可能不会再让她去上学了,估计会让她去厂里打工赚钱。
不是不恐惧,是不敢想,可今天,吴知枝居然当着她的面直直说了出来,她觉得不仅心情没能懂,还更压抑了,脸色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望着墙顶,双目无神。
“当然,除非你是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不然你怎么可能会失利呢?你成绩这么好。”吴知枝继续说着,语气不紧不慢,“宝研,我知道你自尊心强,不想接受别人对你的施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高强度的兼职,在加上这么高强度的学习压力,额外还要给洋妞做辅导,管着南山,你拼了命把时间一分掰两分用,但是你想过自己的身体没有?如果,我是说万一啊,你的身体,就是刚好在高考前出问题了,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个问题,康宝研没有想过,手缓缓从眼睛上移开,看了吴知枝一眼。
“其实呢,我们人也不必这么钻牛角尖的,南山给你的提议,你不必拒绝得这么干脆,或许,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折中一下,用借这种方式,你觉得呢?”吴知枝说到这里,看了康宝研一眼,见她也在望着她,笑着说:“需要多少生活费,就先跟南山借着吧,好好养精蓄锐迎战高三,等高考结束了,考到了好学校,在利用暑假和上大学的时间好好打工还南山钱不是更好么?对你身体好,对你的学习也更好,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你说是不是?”
康宝研没说话,但看她的表情,吴知枝相信她肯定把话听进去了。
吴知枝拍了拍她的肩,“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要怎么决定,你自己琢磨吧,我就是提个意见而已,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话能接受,那你就跟南山好好聊聊吧,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不会勉强你做什么的,只不过都是关心你而已。”
说完,她从房间里出来。
陆焉识站在门口等她,双手插在兜里,轮廓线条干净。
见她出来了,上前两步,问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吴知枝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她点了点头,南山跟青弈两人在店里代替了康宝研的工作,替她端盘洗杯子什么的。
吴知枝看了一会,觉得很欣慰。
他们两兄弟都非常的仗义,是值得交一生的挚友。
“我去跟南山说一声。”吴知枝对陆焉识说完,走到蒋南山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宝研我跟她聊完了,过一会她可能会有决定,无论是什么决定,你都要尊重她,知道吗?”
“不是,你先说,你给了她什么意见?难道她要继续作死也由着她么?”蒋南山的眉头皱得很深。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啦,该说的我都说了,但你也别对她太凶了,宝研是聪明的女孩,她知道该怎么选择的,但如果她选的结果不是你要的,你也要诚心的接受,不要总用强迫的手段逼人就范。”
“我是这种人吗?”蒋南山撇嘴。
吴知枝看了他绷得紧紧的俊脸一眼,笑了,“你就是好吗?”
“……”
“好了,十点多了,我得先回去了,你两等下记得送宝研回家在回去,知道吗?”
“知道啦。”
“那我先走了。”吴知枝说完,回头去找陆焉识,他已经走过来了,视线时刻落在她身上,跟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动。
吴知枝忍俊不禁,跟他一起出了烧烤店。
两人走着回去,十点多,路上已经没什么灯了,过了一座小桥,后面的一段路几乎没有路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吴知枝有点害怕,挨近了他一些。
陆焉识感觉她靠过来了一点,激动得心尖儿一颤,伸出手,就揽住了她的肩。
吴知枝一愣,便扭过去去看他。
刚好他也在看着她,黑眸湛湛,唇角染着薄薄的笑意。
两人都没说话。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她莫名也跟着停下来,眼睛还盯在他身上,心想:这是干嘛?不会是要……
这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见他挑了挑眉,手掌握过来,包住她纤细的小手,掌心是暖的。
微妙。
很微妙。
可不知道为什么,吴知枝却不想松开,她从没恋爱过,没跟人亲昵到这个地步,因此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反应是应该顺从地被他牵着手,还是应该当机立断的甩开?
被牵着吧,心跳疯狂的加速,感觉快脑溢血了。
可是甩开他吧,又怕伤了他的心。
她居然发现自己在对待陆焉识的时候,没办法做到像在面对苏北时的那种坦然,对苏北,她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是对陆焉识,她觉得心中有一种更复杂更深层的情感。
这情感暂时还是不明确的,宛如蒙着一层薄薄的朦胧的面纱,让她只是浅尝到一点,便觉得十分的微妙,甜蜜。
可……
让她大胆的去撕开它。
她又害怕,又纠结,心里渴望这么做,理性又告诉她应该到此为止,最终,心里的局促紧张变成了不安,她微微摇头,神色变得黯淡,想把手抽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焉识抓紧了她的手,不让她把手收回。
吴知枝愣了愣,两只手居然就鬼迷心窍抓住了他身上的卫衣,陆焉识顺势靠了过来,宛如羽毛般轻盈的……落在她眼睫上。
☆、151 我的女朋友,不容许别人数落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然而陆焉识并没有下一个动作,就只是蜻蜓点水一下,就退开了,唇角漾着几分笑容,声音轻快,“香芋味的。”
“……”她懵了一秒,脸就红了,是的,刚才吃香芋味的冰淇淋球了。
他想了想,又来一句扫兴的,“幸好你刚才没吃韭菜。”
吴知枝:“……”
袭击完就算了,还要说这个,靠!当她很乐意让他啊?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你刚才跟康宝研在房间里聊什么了?”他忽然问,脸孔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只能分辨出下巴很好看。
其实他的内心也在汹涌澎湃。
他很清楚,刚才如果退晚一点点,她可能就推开他了,幸好,他把握了分寸,进退有度,在她说出那些拒绝的话之前就撤离了。
过去,他可能从不考虑别人的心情,想怎么样就一定要怎么样,但现在,他好像没有那么急切了,他想他可能是长大了,变成熟了,太喜欢一个人,所以更不能一下子绽放所有爱意跟热情,否则一个视恋爱如‘世纪禁果’的少女,一定会招架不住这股狂热,在第一时间本能的选择掐灭这股刚刚燃起的火星。
“就是聊她学习的事情啊。”
“聊得怎么样?”
她看了他一眼,挑起眉,“我不信你没听到。”
他最喜欢偷听墙角了,她了解。
“……”陆焉识的俊脸尬了尬,“听是听到了一些。”
“那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她笑着反问。
陆焉识点头,“说得挺有道理的。”
说完这句,便看着她,眼神里有倾诉的欲望,“你说别人的时候,蛮好的,不过轮到你自己的时候,怎么就是不肯重拾学业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微微咬唇,没说话。
陆焉识徐徐道:“虽然高考吧,也没那么重要,凭你的本事,就算不上大学,你以后照样会过得不错,只是等某一天你弟弟跟你妹妹都成材了之后,你有想过,你想做一条什么样的路,过什么样的人生吗?”
吴知枝沉思着。
陆焉识接着说:“就像你对宝研说的那样,她是梦想是高考,所以你拿高考在做比较,你不想上大学,那我就不说高考了,我们就说将来的学历吧,可能你现在年轻,还没感觉,但万一要是你过了三十岁之后,却碌碌无为呢,那时候弟弟妹妹都不错了,不需要你了,但你年纪也稍微到了,去做那种没学历的商城导购员不太适合你的年纪,去做白领没有学历,那么就只剩一些靠手艺的工作和更地下层的职业的,假如你的手艺又刚好不被需要,你打算三十岁以后去做保洁员或超市员工吗?”
吴知枝:“……”
虽然觉得他把她说得太一文不值了,但这个谈心的当口下,她竟然觉得无力反驳。
陆焉识说:“还有一年多的时候,每过一天,高考就会少一天,如果你还是决定像我说的,过以上的日子,那么你随意,我以后再不劝你了,但要是你觉得想要一个更不一样的人生,比如,过一个你从前梦想过的未来,那么我希望从明天开始,你能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现在所付出的努力,都是未来的奠定和增值,而现在所有的放纵与自暴自弃,将来都叫咎由自取。”
他其实没说什么,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
可这几句话,足以让吴知枝在深夜辗转难眠。
在第26次转身之后,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一点睡意都没有,拖过手边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目不转睛的思考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走到长案前面,将落满灰尘的一卷卷宣纸从瓷瓶里面取了出来。
深夜里,她铺开一张张宣纸,看着里头自己曾经写下的豪云壮志,眼底的火苗渐渐燃烧起来。
是啊,她曾经的梦想多么伟大。
想要考入梦寐以求的大学。
虽然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功,但是……她抱住了手里的宣纸,想试试看。
第二天。
吴知枝在班级里抄语文卷,想了想,对陆焉识说:“下午帮我请个假吧。”
陆焉识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她没把自己昨晚的话放进心里,虽然答应过她,会尊重她的决定,可是真正接受的时候,其实很难,他沉默了很久,才问:“决定好了?”
“决定好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