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窈窕充耳不闻地翻过一页采访稿,摄影棚的大门被推开,有人进来找蕾秋:“七号摄影棚你预约的?”
来人应该在台里也颇有地位,蕾秋明显不喜欢他,却也耐心回答:“约了一个小时,怎么?”
“先让给我半钟头。”对方说,“下面的人没检查好,五号棚的设备出了点问题,《小声音》的评委们已经到齐了,其他棚都在用,借你的七号拍一下定妆照。”
蕾秋沉着脸:“搞什么,我这边也要录采访的好吗?嘉宾都已经到了。”
对方表情也沉了下,朝棚里扫了一眼,对上诸多记者的视线,主访的记者立即站起来叫:“年老师。”
年老师朝他一笑:“能不能耽误一下你们的时间?”
记者立即为难地看向蕾秋,又看看年老师,明显哪个都不敢得罪。
新青年采访的嘉宾是代表企业来的,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小明星,可背后的企业规模也没大到哪儿去,《小声音》的那群评委,虽然是明星吧,但这年头,明星们红到一定的程度,其实也就一脚踩进资本的圈子了。
更兼之台里的人都知道灭绝师太跟这位年老师针锋相对已久,要不怎么偏偏来借七号摄影棚,谁敢瞎站队呢。
静默中,金窈窕看了眼蕾秋,啪的一声将采访稿合拢,看向那位年老师:“这位先生,意思是让我先出去等着?”
年老师看了她一眼,觉得漂亮,却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里来跑通告的小明星:“你是……?”
“铭德餐饮有限公司项目部总监金窈窕。”金窈窕朝他一笑,“你可以叫我金总,或者金总监,都好。”
年老师怔了怔:“铭德?”
他想了想才记起这家公司,又记起蕾秋手头跟进的项目,表情一变。
铭德虽然算不得多大吧,但好歹是个企业。
广电大楼的地位肯定有,可他到底只是个管理层,还没坐到台长这种位置上,金窈窕既不是普通小明星,又明显表现强势,他还真不敢一点不看在眼里,底气一下就小了。
但想到自己手头的台里重头节目《小声音》里那群各个影响力雄厚的评委,这会儿站对手蕾秋跟前,他又有点下不来台。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年老师,不要打扰别人拍摄了,我们等一个小时也没什么,反正距离录制还早。”
那位年老师转头的同时,棚里几位记者跟着发出惊呼:“宁瞬!”
宁瞬朝他们笑笑,道:“不好意思了,打扰你们工作。”
这么大的咖来亲自道歉,蕾秋的表情变好了不少。
宁瞬也没理会,目光复杂地看了金窈窕一眼,喊道:“姐姐。”
金窈窕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年老师看看她又看看宁瞬,更加尴尬:“你们认识啊?”
宁瞬点点头,见金窈窕跟以往似的不想搭理自己,想到刚才年老师引发的不愉快,也有些烦躁。
金窈窕见他盯着自己,都懒得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宁瞬已经习惯她这样,甚至还觉得她这回被得罪还没当着人面说难听的话挺给自己面子,强行拉着年老师走了。
宁瞬离开摄影棚就一路不说话,年老师没注意到,主要他自己也在懊恼。他以为蕾秋今天约摄影棚最多也就拍个明星模特,自己手上的《小声音》是重点节目,嘉宾咖位又大,约好的摄影棚出问题,就想着正好借机给对手找点不自在,下下蕾秋的面子也好。
他和蕾秋最近在竞争一个职位,战况已经激烈到白热化了,俩人几乎对面碰见了都不会打招呼。
谁知道来的竟然是个商界人士,那做派,跟以往常见的给他面子的小明星可太不一样了。
不过人家确实也不需要买他的面子。
年老师这会儿唯一庆幸的就是对方的来头并没有多大,被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后果,结果正想着,手里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接起来,竟然是台里的大领导,问的话稀里糊涂:“小年,青年家杂志那个活儿是谁在干来着,你还是小蕾啊?”
年老师愣了愣,觉得这话有内容,因此机灵地没有正面回答:“哦,那个活儿啊,您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吗?”
领导估计以为这事儿在他手里,自然地接话:“你回去跟采访组什么的交代交代,采访名单里有个铭德来的嘉宾,姓金,到时候人家来了仔细点照顾。”
年老师脚步当即一顿,脑门的汗立马就下来了:“铭、铭……这位,这位怎么了?”
领导:“上头发的话,投资商刚交代的,你照做就是,别怠慢了人家啊。”
……岂止怠慢,他已经得罪了啊!
年老师汗如雨下,结结巴巴:“上头发话……?”
临江广电里的台不多,投资人自然有限,能强势到直接发话照顾人的就更少了,他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名字,战战兢兢地问:“投资商是……”
“你今天怎么回事。”领导不耐烦地喝道,“晶茂啊,能跟咱们发话的投资商很多吗?”
扑通一声,年老师摔了个大马趴。
正烦躁的宁瞬回头一看,也无语了。
广电的走道地面平整成这样,还能平地摔,这老男人是想抢女主角的戏吗?
——
年老师走后,棚里的记者团队皮子也紧了,再看金窈窕,总有几分忌惮。
一开始铭德的名头不响,他们又见多识广,也只当采访是例行公事,上心不到哪儿去,谁成想金窈窕看着不难伺候,一发威直接连台里的领导和宁瞬都轰。
他们业内人,可不是外头那些不懂事儿的,宁瞬私底下难伺候的传闻多不胜数,可人家人气高,没看年老师都得捧着,谁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刚才金窈窕坐在座位上,不耐烦地摆摆手,宁瞬就连屁都没放,悄没声儿地走了。
主采访这会儿再看金窈窕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由紧张地打了个嗝,也不敢瞎几把跟化妆师聊天了,小心翼翼地拿着稿子上前跟对方做确认。
人的面子都是自己挣出来的。
连摄影和灯光都闷不吭声地更加仔细了起来,恨不能使出看家功底去伺候。
比较让人纳闷的是年老师,离开没多久,居然又脸色苍白地折了回来,当着老对手蕾秋的面,他也不拿乔,奔前跑后地帮忙,看得在场众人一脸懵。
金窈窕刚拍完照片就被塞进一杯菊花茶,刚落座后腰就多了一块枕头,看着年老师去跟摄影师确认照片,沉默地喝了一口:“蕾姐,你们台里同事还挺互帮互助。”
蕾秋:“???”
你说谁?那条姓年的著名疯狗?
灭绝师太摸了下眼角的鱼尾纹,难得心软地泛起了忧愁,担心地看着对手。
这条疯狗要是真的疯了。
她说不定会感到寂寞哦。
——
青年杂志面世的时候,金窈窕已经在隐宴开始了忙碌。
里里外外都是人,忙着将最后的准备做到完整,数不清的材料被搬运进冷库,就连金父也特地来到现场搭手。
试营业的日期已经定好,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东风。
金父伤口养得不错,可以不靠轮椅自己走动了,于是在女儿身边转悠着东摸摸西摸摸。
来帮忙的屠师父脸沉得像一颗蒸过了头的烂红薯:“老金,你敢掀开盖子试试!”
金父被他喝住动作,不甘不愿地收回手,皱了皱鼻子:“腌的什么啊这是。浓浓的酒味,又是火腿么。”
金窈窕知道他的意思,倒没有屠师父那么凶,掀开盖子直接捞出里面的东西放进盘子里给他:“行了,看在你伤口养得好的份上,就准吃半个。”
金父端着盘子板着脸,董事长做派很足,脚下却溜得飞快,生怕被屠师父逮住。
盘子里是金窈窕亲手醉的膏蟹。
酒香扑鼻,能嗅得出鲜鲜的甜味,金父端着盘子撞上妻子,赶忙说:“你去问问窈窕,有没有粥?”
老婆白了他一眼进去了,没一会儿端出两碗熬得稠稠密密的文火白粥,米香顺着空气一路飘来,金父饥肠辘辘地将膏蟹掰开。
腌蟹那会儿,正好是吃蟹的季节,膏肥蟹满的螃蟹直接清蒸都是一道无可挑剔的美味,用酒醉腌后,滋味就更加叫人难忘了。
金窈窕派好给人的活儿,擦着手出来,正见父亲用勺子挖出小块的蟹膏往嘴里送。
绵密的醉蟹膏吃起来酒味不重,入口即化,绽放在舌尖,鲜得就像味蕾吞下了整个水族馆似的,金父一尝就咂摸出来:“放了蜂蜜?不是糖吧?”
“嗯。”糖的滋味比不上最原始的蜂蜜厚重,腌渍东西的时候,金窈窕通常都喜欢用蜂蜜来补充甜味,这瓮醉蟹里的蜂蜜也不是瞎加的,至少混合了五种不同品种的土蜂蜜,才能混着酒味把肥蟹的美味激发到最深。她摊开手:“给我条腿,我尝尝。”
金父混着蟹膏喝了口粥,放下碗,看看蟹又看看女儿,还是掰下一条最大的腿递过去。
自从手术之后,他太少能吃到这么浓郁的滋味了。
金窈窕睨了他一眼,笑着咬了蟹腿一口。
酒味不浓,但香气明显,很好。
蟹肉醉得恰到好处,蟹黄仍旧保有诱人的黄色,肉却已经呈现出胶质,轻轻一吮,就整条滑进了嘴里。
咸鲜得叫人胃口大开。
金父配着半块蟹,就呼噜下去一大碗粥,见女儿站在桌前笑眯眯看着自己,他思索片刻,手缓缓伸向另外半边。
女儿的笑容更大了:“爸爸。”
金父:“我没吃出味道……”
金窈窕:“嗯?”
高高壮壮的老直男坐在餐桌上,望着女儿,严肃地摸了把后脑勺,心里叨叨了几句在家从父,在家从父。
金总监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心声,目光看去。
金父转向妻子:“咳,老婆啊,你尝尝这个。”
他老婆哪儿有空搭理他啊。
金母这会儿抱着手机,看得停不下来,粥都不顾上吃,只笑眯眯地翻阅自己刚刚收到的手机推送。
关于临江市青年杂志的。
——
如今纸媒衰败迅速,单纯的纸质新闻已经不再畅销,临江市作为新兴科技城市,在这方面一直走在全国的最前沿,各大官方报刊杂志都早早推出了电子版本,毕竟纸质版根本卖不出去几本。
不过这一次发刊,销售数量竟然比起往期增加了不少。
书店报刊栏位,店主抽着烟看着自己刚刚摆放上柜的青年杂志,眯着眼很有些困惑。
这杂志创刊很多年了,每到年底必然响应国家号召采访各界有位青年,说实在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年末这么重要的尾刊封面上出现女的。
这女的还漂亮得有点过头。
封面上她站在C位,周围围绕了一大圈其他受采访人士的照片,都是拼上去的,但很奇怪的,偏偏她的拍摄角度不一样,好像摄影师到了拍她的时候突然就水平升华了似的,其他人都是正常水准,就她像在拍国际大片。
很有些冲突的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