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管家说,爷爷是突然晕倒的,晕倒之前,他们还在高兴地聊申棋。
爷爷对申琪的身份讳莫如深,他一直靠着自己的脑补和瞎猜,但是有一点他确定,那就是爷爷对申棋是不同的,如果爷爷真的……他一定是想看见她,又或者是通过她的“影子”,看见什么人。
“谢谢你愿意跟我出来。”谢开这会儿情绪有些乱。
申棋安抚道:“他……爷爷不会有事的。”
小师侄从小就是个厉害的人,哪怕现在九十几的高龄,可身体一直不错,她不信一场疾病能轻易打倒他。
车子在高架上平稳行驶,手机传来提示音,申棋低头看,是贺北笛发来的,问她在哪儿。
申棋报了一家医院的地址过去。
“是贺总吗?”谢开问,“他来了也好,是我鲁莽了。我会向他解释的。”
如果他们夜间出行被拍到,肯定要给申棋带来麻烦,但是贺北笛在场就另说了,可以说成谈工作。
“开哥,别担心这些,爷爷身体要紧。”
看得出谢开虽然怕老爷子,但是对爷爷感情很深。他放下了所有工作,在医院守了了一个白天,听说夜里是危险期,他才慌了,要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地来找申棋。
很奇怪,明明是比自己年纪小不少的女孩子,可是在她的劝说下,谢开的心情奇迹般的平复下来。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从未和爷爷见过面的申棋比自己更了解老人家。
到达医院后,他们直奔重症监护室,彼时走廊里只有大夫和文管家在交流。谢纪璋这次病的太突然,谢家人又大多数在国外,除了谢开,其他人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乍一见到申棋,文管家怔忪。
虽然在视频中看过无数次,也曾经看过舞台,可是当女孩子真的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时候,文管家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就像漆黑的夜里突然出现的月亮。
“这是文叔,爷爷的朋友。”谢开介绍道。
虽然是管家职务,但是其实整个谢家都把文管家当家人。文管家不缺钱,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在老爷子身边当助理,这些年积蓄丰厚,之所以一直留在谢家,就是为了和老爷子做个伴。他说他给老爷子打了一辈子下手,停下来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现在大家都老了,不如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我们不陌生。”文管家笑了笑,“申棋小姐,终于见面了。”
申棋一怔,“你是……”
“我也是后援会的一员。”文管家眨了眨眼,“‘爆炒荷兰豆’是我和老爷共同的账号。”
原来如此!
申棋想起后援会群里那一排味精厂职工,又联想到四代目曾经和他说过的后援会大管理,瞬间了然。怪不得她的后援会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而发愁过……没想到她的后援居然如此坚实有力。
申棋侧过头,看向玻璃窗内。这里是重症监护室,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躺着的白发苍苍的老人,申棋心里一揪。
这也是她一直不主动来和故人见面的原因。
无论是老楚,还是早逝的季彦行,对于他们而言,她只是一名插队的过客,是一条不平行的直线,交汇一次后便渐行渐远,因为她不存在于他们的“时间”之中。
可她也是人,不是铁打的,她不愿见故人迟暮,不愿见他们垂垂老矣,她不愿意被提醒——他们与她的时间和感情并不同步这件事。
垂暮之年的老人脸上没有染上太多风霜,除却病容,依稀可见小师侄当年在台上的精气神。一瞬间,许多深埋已久的记忆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她以为忘记的事,原来都还清新着,涌动着。
连小师侄都已经这样老了,如果今天自己不来,是不是有可能连这一面都见不到了呢?
申棋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该早点来。
谢纪璋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很沉重。
他知道自己突然晕倒了,也大概知道原因,七十岁以后,这个毛病时不时就要犯一次,只不过从前很快就能醒过来,最近是越来越严重了。
他感觉床边有人,他不太想睁眼,可是一个声音在叫他,他没办法忽视,这好像是……
“纪璋……谢纪璋,师侄?”
老人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他有一瞬间恍惚。
“你是……”
女孩子笑了笑,虽然面容变了,可唯有那双眼睛里的神采,一如往昔。
“小师侄,我来看你啦。”
老人干涩的眼眶瞬间湿润,却躺不出眼泪来。他想发声,可是氧气罩阻碍了他的动作。
“你还不能说话,”申棋握了握他枯瘦的手掌,温声道:“别害怕,只是一场小病而已,师叔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
听着轻柔的安抚,谢纪璋恍惚回到了往日。昔日十三岁的少年着了风寒,也是这样缠绵病榻,申棋与谢南笙一起照顾他。那二人坐在床边,郎才女貌,似戏词里写的才子佳人。他们有一搭没一撘的聊天,女孩子还会讲一点也不好笑的尴尬笑话,就像一家人一样……
他从小孤苦,是南笙师叔收留了他,把谢家托付给他,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医生说,谢纪璋的病情来得汹涌,但好在有惊无险。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梗,但是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好好休养应该无碍。
探视的时间很短,申棋离开病房后,文管家又进去了一次。出来的时候,谢开正要送申棋走,文管家追了上来。
“申小姐,请留步。”文管家手上握着一打纸,交给申棋。
申棋低头一看,皱眉:“这是……”
“老爷今天叫少爷回家,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没想到……”他道,“本来就是想转交给你的,现在直接给你也是一样。”
谢开看着封面,“这不是爷爷前几年要投资的那部电影吗?”
后来因为演员始终达不到老爷子的要求,老爷子大发脾气,就此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他把这个给申棋,是……想要申棋演的意思?
文管家却摇头,“申棋小姐,我们没有别的意思。老爷就是吩咐把这个给您看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想,他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通过这个让您知道。”
“好,我会看,”申棋收下剧本,郑重地道,“您告诉他好好休息,切勿思虑过重,我还会再来看他的。”
“是。”
谢开有些微妙地看着文管家和申棋交谈,他们言语间微妙的年代感,仿佛同辈交流,而自己是个说不上话的看客一般。
“申棋?”
走廊尽头,贺北笛的身影出现。申棋一怔,随即失笑,“这么快?”
这分明是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
贺北笛今天没在公司,在家里,距离医院不远。路上他已经听申棋说了谢家的情况,他没有追问她和谢家的关系,只是说自己马上就到。
贺北笛来到窗前,看到里面的老人,也感到心情有些压抑。这位谢先生可是戏曲界的大人物,他久仰大名。没行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和谢开点了个头,他道:“既然谢老先生还病着,还是有亲属留在医院陪同比较好,我送申棋回去。”
谢开半夜莽莽撞撞地拐了人家当家花旦出来,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见贺北笛没有怪罪,自然连声道歉加道谢。
等送两人上了电梯,谢开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见贺北笛,都有种“不敢造次”的感觉。就连在爷爷面前,他都没有样过,顶多是怕被打罢了,可是贺北笛是出了名的斯文好脾气,又不会打他,他怕什么呢?
简直就跟小时候被罚跪祠堂,对着师祖爷爷画像时候一个感觉。
彼时病床的铃声传来,文管家匆忙又回到重症监护室。
老爷子已经不需要氧气罩了,但是因为一直没有进食,所以没什么力气。文管家俯下身,很勉强才听清他的话。
谢纪璋问,刚才在申棋旁边的人是谁?
第93章 改变主意
贺北笛大半夜跑到医院来, 当然不是单单为了给申棋当司机的。
虽然也并无不可,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申棋唯一的经纪人。
离开医院后, 申棋情绪有些低落, 文管家给她的文件她一直拿着,却没有翻看。美眸无神地望向车窗外,像透过路灯,看着另一个空间。
“在想什么, 叫你都听不见。”贺北笛出声。
申棋回过神,“你叫我了?”
并没有,贺北笛沉默。
申棋却道:“对不起,走神了。”
贺北笛:……
这个时间路况很好,车子很快就停在了宿舍楼下。
见申棋又开始走神, 贺北笛叹了口气,将车子熄了火。
“虽然我觉得你大概不需要, 但是如果你想找人倾诉,我可以当听众。”
从申棋车祸后性情大变起,他从没见过她这样,人都恍恍惚惚的, 不像难过, 当然也不开心,就非常迷茫,不知所措的感觉, 和平日里总是运筹帷幄的她判若两人。贺北笛不喜欢这样, 申棋想事情的时候, 主驾和副驾驶的距离,像隔着一个世界。
申棋的视线从遥远的时空中收回,落到眼前的男人脸上。
也许是因为见了谢纪璋的原因,她一下子想起了许多事,包括当年在谢家班的种种,也包括她曾经很喜欢的那个人。不过……
“你都不问嘛?”她其实一直在贺北笛开口来着,大半夜跑去看谢开的爷爷,怎么看都很奇怪?
“你怎么都不问我和谢家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不关心我了?”申厂长委委屈屈,觉得经纪人不把她放在心上。
贺北笛无语。
什么关系?
……反正不是因为谢开就行了。
“什么?”申棋见贺北笛嘴唇动了,却没发出声音。
“没事,”贺北笛长叹,“我是问,你和谢家是怎么回事?”
他当然不会说实话,天晓得他接到沈媛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谢开?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难道他严防死守小楚,结果却被谢开钻了空子?
仔细想想,谢家在圈子里是非常资深的世家,虽说没有直接涉及娱乐业,可人脉无数。当初谢开出道一路顺风,连一点模棱两可的黑料都没有,还不是看在谢纪璋的面子。这位老先生可是和大领导有交情的,谁会想不开去得罪他?何况谢开和申棋是同行,脾气相投,又有共同话题……
如果谢开有“居心”,还真有点棘手。
可是路上冷静下来,他又觉得不是,申棋和谢开应该没什么,这两人气场就不对。申棋的焦点明显出在谢老爷子身上——谢开的爷爷病了,却想见申棋?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申棋神色郑重,“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你是我的经纪人,我不应该瞒着你,其实……”
贺北笛看过来,不由屏息。
“其实谢爷爷你也认识。”
贺北笛:???
“他就是我后援会味精厂的大掌柜——爆炒荷兰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