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李秀才似有所悟,待到第三次道试,他提前一月就带着寡母出了家门,母子俩在外典了屋子住着,他这才得以进入了考场,顺顺当当成了秀才。
待李秀才功名在身回了家,族人无不前来庆贺,只有那宗妇闭门不见,李秀才看透了她的嘴脸,私下里告诫族里的后辈,考试一定要小心着些。他这一告诫,话很快传了出去,虽说没有实证,可这位宗妇平日里如何对待族人,大家一清二楚,当下都晓得李秀才生生被耽误好几年,就是宗妇做鬼!
那宗妇明里暗里被人好一番骂,恼羞成怒,重金打点县里教谕,诬陷李秀才偷盗金银,并与那教谕串通一气,将李秀才的功名给革了去,还把李秀才除了族!
众人听到此处,哎呀呀喊成一片。
“好歹毒的妇人,自己的儿子不中用,倒是欺负其旁人来!”
“都是一个族里的人,宗妇不帮着些族人,人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好不容易能读出来了,居然行这等恶毒之事!”
“还将人家母子除族,赶了出来,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
众人议论纷纷,崔稚偷偷看了邬梨一眼。邬梨经得一番装扮,早就不是原本的样子,但他此刻半垂着头,面露悲伤,哪里有一点平日里活泼的样子?崔稚都有点担心戳着邬梨的伤口了。
不过邬梨这一世,同邬陶氏还没到那个程度,一切都还来得及。
众人议论着,对邬梨的态度和缓了不少,有人见他神情悲伤,小心问他,“李先生,你娘呢?”
“娘走丢了,”邬梨叹了一气,继续把这一场戏演完,“我娘同我被赶出来后,在这附近走丢了。我四处寻娘寻不见,就托小乞丐们替我打听,我见他们多数伤了病了,就想着家传的药酒之术,替他们泡了些药酒。一来能给他们治病治伤,二来,这是我家家传之术,用的人多了,我娘若是发现了,也能寻过来。只是我托这孩子替我寻酒,没想到他与那主家的狗子一道,串通偷酒。”
原委说了来,破庙前围观的人唏嘘一片。
有人甚至落了泪,或许是相似的遭遇,或许是直击了心灵。
崔稚适时地宣布,“这些酒我不要了!”
一片欢呼。
李秀才连忙感谢,崔稚又问,“你还要多少酒?”
李秀才忙道:“城里的伤病的乞丐还有不少,还有些没钱看病的穷苦人,崔姑娘若是愿意再施舍一些,我替仪真百姓感谢您!”
他可是在替仪真百姓说话,破庙前站的都是仪真百姓,这些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转头看向了崔稚,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射出一道道渴求的目光。
崔稚说好,“我们五景酿从山东远道而来,若是能为仪真百姓做些事,也不枉费来了这一遭。只是咱们应了邀酒大会的比赛,带的酒水并不多,我们两位老板的意思,若是能拿下好的名次,就再拨一批酒水从山东过来!到时候,这位李先生要的酒,约莫是够了!”
众人全都感谢其五景酿来,那李秀才同几个小孩全都躬身道谢。
崔稚也抹了抹眼角,“我今日就拨二十瓶过来,你们先用着,等邀酒大会拿下好名次,还有许多!”
她把话说得清楚又漂亮,左迅在旁听了个明白又了然。
他不由地笑了笑。
有意思。
左迅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步走上前来。
第264章 窃取胜利果实
左迅一步走上前来,三步并两步,就站到了崔稚身旁。
崔稚正接受着邬梨的感谢,刚刚把邬梨扶起来,一转头瞧见身后多了个人,此人玉雕一般的俊美脸庞,却没有任何让她能够驻足欣赏的心情。
她见那人朝她勾起嘴角一笑,心里瞬间一个咯噔。
西风液的左少东家!他来干嘛?!
崔稚浑身紧绷起来,汗毛根根倒竖。左迅瞧着,暗暗好笑,伸手拍了拍她肩头,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崔稚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安心,她在左迅这一掌中,感觉到了要坏事!
这左少东家,是来讨债的吗?!
果然,玉雕一样的人张了张口,问向邬梨装扮的李秀才。
“敢问李先生,不知道你这药酒,必须要五景酿才行吗?”他话一出,众人全看了过来,邬梨也愣了一愣,崔稚心里呜呼哀哉。
左迅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中,负了手,“西风液愿意出一百罐,不知道能不能略尽薄力?”
话音落地,破庙前寂静一片,一息过后,忽的炸开了。
一百!罐!
这是多大的数量呀!要知道西风液的一罐顶五景酿五瓶!
“西风液果然是大手笔!不愧是上一期冲进前十的酒,厉害!”
“这下好了,咱们城里的穷人都能用上药酒了!”
“西风液的少东家可真是个好人呀!”
赞扬西风液的声音几乎把五景酿盖了个干净,崔稚见着这位小爷笑眯眯的听着众人对他的感激和赞美,没有一点袁大头窃取胜利果实的愧疚!
而崔稚呢,快气炸了!
别拦着她,她要打屎这个人!
她脸上尽量保持皮肉不要跳起来,暗暗捏着肉拳头,从牙缝里露出几个字,“左少爷占着第一名,还同我们这种二十名开外的酒,较什么劲?!”
她这话声音极小,但是左迅听得一清二楚。
左迅向下瞥了她一眼,脸上笑容不变,“我给你吆喝三路人马找酒,总得讨回一些本来。”
这叫一些本?!这是要把五景酿挤破产!
崔稚当时借他之势的时候,没有亲自上门道谢,就是觉得吃不准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她见西风液和秀春酒、元和黄斗的难解难分,以为就是神仙指缝里露出来的,她运气好,捡到了。
万万没想到,这厮竟然在这等着她!
那是不是元和黄和秀春酒也要过来分一杯羹!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呀!
这群丑恶的资本家!丑恶的资本家!
崔稚一边暗骂,一边想四下里看去,瞧瞧旁的人来了没,却听左迅道,“没有旁人,我不会让旁人过来。”
说得好像他西风液还护着她五景酿了一样!还不就是想吃独食吗?!
崔稚狠狠的瞪他,把这辈子的狠劲都用上了,左迅无动于衷,甚至笑得更痛快了。
“你不必如此,我不是还给你留了点路吗?”
留了点路?就那点路?!
崔稚气得要死,连忙同邬梨使眼色,邬梨接到她的眼色,开了口。
“咱们是山东的药酒秘方,五景酿的酒定然是最好的,旁的酒没有用过,或许有用,那就多谢了!”
邬梨这话,总算把形势扭过来一点。
药酒这个东西,大江南北都很广泛,要说非哪家的酒不行,太假了,容易穿帮,况且左迅明摆了要插一杠子,回绝了他,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招。
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崔稚笑得苍白,左迅笑得灿烂。
等到这事告一段落,人群渐渐散去,崔稚连看都不想再看左迅一眼,什么玉雕一般的公子,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明明都第一了,还要抢她的饭吃!
可怜她自己都吃不饱,差点被他连锅端了!
崔稚撅着嘴哼哧哼哧地走,左迅从后面看着,不由地笑出了声。
即便第一,也不嫌弃钱赚的多啊!
——
到了下晌,这事完全传开了,西风液和五景酿摊子前涌来多少人,自不必说。
栗老板的栗子黄也跟着沾了光,栗老板喜笑颜开,去看崔稚,却见小丫头还生气的,抱着一块黄桥烧饼,使劲地撕咬。
栗老板没来由地,没敢上前打扰。
元和黄这边,娄康看着自家请来的班子前人烟稀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听了前后,一口气差点噎过去。
“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回爷,几百号人亲眼瞧见的,当然是真的!那李秀才现在还在破庙呢,好些人都前去领药酒!”
娄康左想想,右琢磨,这事怎么就这个怪呢?!
同样的,穆继宗也觉得怪。
“肯定是那个五景酿自己编的!”
沈攀此刻也在,他听了前后,道:“从找酒到找孩到审问,现在又来了这个凄惨故事,众人为了药酒,就得给五景酿贡献榆木钱,让五景酿的一个好名次,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榆木钱吗?”
他说着,又疑惑了,“这西风液是怎么回事?那左家和五景酿认识?”
穆继宗比他还晕。左家和那个五景酿原本八竿子打不着,在五景酿闹了丢酒的笑话后,也没见着和西风液有任何关系,只是那天众老板在天风楼吃饭,众人说到五景酿,娄康指桑骂槐了两句,左迅突然扔个扳指,让人替五景酿找酒。
后来左迅与他们打赌,也没看出来和五景酿有什么真的相关。
穆继宗挠头,“这下行了!五景酿火了倒不要紧,终究是二十七名,再进能进到什么地方?但是西风液这一下,赢了名声,可不得将咱们压下去了?!”
说是并列第一,一个不留神,就被另一个死死踩在了脚下。
穆继宗满头汗冒了出来,跟沈攀商量,“咱们要不也给那个李秀才捐点酒?”
沈攀摇头,“五景酿占着源头,西风液正好撞上,他们两家已经把风头出尽了,也把名声揽完了,咱们再去送酒,给他们锦上添花罢了,咱们既不能揽下大名声,还白白废了酒水。”
“那你说怎么办?”穆继宗急的不行,“好外甥,你可赶紧给舅舅想想办法,咱们好不容易顶到第一,不能前功尽弃呀!”
沈攀当然也不肯服这个输。
他琢磨了一番,“那两家把这件事做这般绝,若根本就是个假的、子虚乌有的呢?他们这好名声会如何?”
穆继宗一听眼睛一亮,等他继续说。
沈攀却起了身,“待我去那破庙瞧个究竟。”
第265章 戳破
天色已晚,沈攀到破庙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那位散药的李秀才也离了去,他问了一两个路人,“可知道李先生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