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见叶兰蕙好像松了口气,似是信了他这说法。他平日里对叶兰蕙总是笑语宴宴,若不是出了大事,他这般面目说不过去。
只是那魏铭仍旧一副审视的表情。沈攀继续道:“我是来寻蕙师妹送药香的,上次答应你用药调制的香,如今已经制好了,用了些合欢皮、柏子仁,你晚间点了试试,有些安神的功效。”
他说着,将小匣子从袋子里拿了出来,递给叶兰蕙。
叶兰蕙还在沈攀那铁青的脸色中回不过神来,见香递到了自己面前,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托过沈攀制香,当下也只好道:“沈师兄费心了。”
她接过匣子,又小心打量沈攀的神色,“沈师兄你家中要紧吗?”
沈攀又是叹气,“家母身子不好,我须得下山看看。”
叶兰蕙闻言连忙点了头,“这总是要紧的。沈师兄你快去吧!”
她总算去掉了些戒心。沈攀暗暗松了口气,眼角瞥见站在一旁的魏铭,见魏铭还是那般审视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心知让这魏铭起了疑,还不知道会在叶家人面前说什么。
但是此时他也不便多言,同两人行了个礼,快步离去了。
原本还想与叶兰蕙拉近一些关系,谁想闹成了这副样子收场!
沈攀感觉到身后有四束目光一直看着自己远去,他不敢停顿,快速离开。
待回到自己院子,沈攀的脸色不知不觉又变得铁青。
这魏铭不知什么什么八字,难不成专门克他不成?自从这个魏铭来了竹院,他就没有一日觉得舒坦,学业上被魏铭压了一头,连叶兰蕙都同那魏铭扯到了一起!
再这样下去,魏铭说不定真的成了叶家女婿的人选!
不行,他得尽快了!
好在他这边已经拿到了叶夫人花宴的帖子,到时候让穆氏过来,早早地把亲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这样一想,方才在叶兰蕙面前说起要下山的借口,倒是正好。他直奔屋中要收拾东西告假下山,不想穆家的小厮正在等他。
“五爷!可找到您了!我们老爷急着请您过去呢!”
——
沈攀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穆继宗请去了穆家。
穆继宗见了他,赶忙把邀酒大会的事情说了,“……现在满城沸沸扬扬,说什么话的都有,这不是坏我名声吗?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联手,说不要买秀春酒,让我们家当不了头名,免得欺负乡亲!”
原本敲打乡亲的主意就是沈攀出的,这事本来隐蔽,谁想到竟然被人发现,又挑出来做了筏子,闹得满城皆知。
说实话,沈攀没想到!
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是穆继宗急的很,非要让他想出来一个办法,沈攀只好同他道:“舅舅也不必急,咱们不要草草应对,从长计议才好。”
他说着,要回家,“过两日是叶夫人的花宴,我回家嘱咐太太几句。舅舅也晓得,太太久不出门,这次又关系着和叶家的亲事,总得办的妥帖。”
穆继宗却不让他走,“这事你去也说不得什么,我让你舅母与你太太同去,保证把亲事定个七七八八,你就安心留在我这,给我想办法吧!”
穆继宗的太太刘氏经常给人做媒,沈攀听穆继宗这么说,觉得这样也很不错。穆氏是个没本事的,有个能说会道的从旁提携,倒是比他提点强的多。
他当即道好,托给了刘氏,与穆家众人一道细细盘算起如何应对这一场流言。
过了一日,穆氏与刘氏便拿着花贴,往城外叶家的别院去了。
叶夫人办这场花宴,为自家女儿相看的意思颇为明显,来的女眷家中大多都有适龄的男孩子。叶夫人希望找一个比叶兰蕙稍微大一两岁的女婿,家中最好有些底蕴。
有底蕴的人家,家教不会太差。
她并不是很瞧得上沈攀,若不是沈攀在竹院读书受到自家丈夫看重,而沈家又和叶家一个城里住着,她是不肯给穆氏下帖子的。
眼下叶夫人在同南京来的几位夫人说话,穆氏和刘氏自进来同叶夫人点了个头,便没再得叶夫人招呼,而叶兰蕙又被叶夫人带在身边,刘氏不由地问穆氏,“你家五哥儿真说叶家看重了他?我怎么瞧着不像?”
穆氏哪里顾得上这个,她一双眼睛只往叶兰蕙身上瞧。
那是还未及笄的姑娘家,水灵灵的文文静静的,好似一株稀世名兰,身上穿着月白色绣竹叶半袖,配了水红色百褶裙,头上戴了一排粉嘟嘟的桃花,说是人比花娇,全不为过。
穆氏一时怔住,她还以为叶兰蕙是那等长相刻薄、出言傲慢的女子,没想到竟是这般娇艳模样?
攀郎真的不喜她?
穆氏犹豫了一下,刘氏挽了她的胳膊,“妹妹,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说你们家五哥儿,真的被叶家看上了?这叶夫人和叶姑娘,怎么没个过来招呼咱们?”
穆氏这才回过神来,她也有些拿不准。
“或许,不好直说?”
刘氏砸吧砸吧嘴,“我看未必,许是看中了好几家的儿郎,想货比三家吧!说到底,咱们两家是商贾出身,叶氏看不上也是有的。”
“那怎么办?”穆氏有些为难,想想沈攀说过的话,“他还是很想娶叶大小姐的……”
刘氏听着,笑了一声,扬了扬头。
“既然五哥儿托我来了,少不得要替咱们五哥儿,把这亲事定下来!”
胸有成竹。
第253章 大放厥词
花宴过半,叶夫人都没有和穆氏姑嫂单独说话。
歇息的时候,她叫了叶兰蕙过来,“你也是大姑娘了,今儿见了这么多夫人,如何作想?”
她是问叶兰蕙,可有相看中意的人家。
若是有投缘的夫人,叶夫人觉得比中意的儿郎更重要。
叶兰蕙认真想了一番,叶夫人瞧着她捏着手的样子,摸了摸她的额头上的碎发,姑娘到底大了,要嫁人了……
“娘,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叶夫人等着她的答案。
叶兰蕙一字一顿道:“我也要像这些夫人一样,帮助丈夫为官为民,造福一方百姓!”
“……你这孩子!”叶夫人一怔,“娘哪里让你说这个了?”
叶兰蕙不太懂,“那娘让我说什么?”
叶夫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个痴儿!”
若是女儿生的男儿身该多好,纵是痴些,读书也是正途,偏天意弄人,是个女儿身……
叶夫人又犹豫起来,脑中将方才说话的一干夫人回想了一遍。
旁的不说,只能容得下女儿读书这一条,便不能少了!
叶夫人正想着,下边的丫鬟来回话,叶夫人从思绪里抽离出来,问道:“何事?诸位夫人、太太和姑娘们,都还妥当?”
丫鬟连忙道妥当,却抬头看了叶兰蕙一眼。
叶夫人会意,招了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叶兰蕙到身边,“你也别只顾着背书,今日是花宴,你得代娘招待客人。娘看今日来了不少小姑娘家,你去招待一番,说不定能遇上合得来的。”
叶兰蕙没什么合得来的手帕交,她不甚喜欢那些姑娘家每日香粉手绢的,肚子里没有墨水,但是叶夫人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去了。
她一走,叶夫人就问了丫鬟,“到底怎么回事?”
丫鬟连忙上前,“回夫人的话,方才穆家太太和沈家太太同几位南京来的夫人聊了起来,说到沈生在竹院读书,十分得了先生们青睐。穆家太太还说,没想到能来这花宴,实在是万幸。”
丫鬟复述的委婉,可刘氏说这话的情形,一下就浮现在叶夫人眼前。
刘氏可不是个寻常角色呢!
商贾人家的太太,少有不能说道的,且刘氏是仪真城里有名的媒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必然是一副佯装谦虚、实则炫耀的样子,肯定摇着金边蜀锦团扇,同人家声音不大不小地道。
“我们家不过是做生意罢了,哪里想着还真出了个读书种子,偏五郎争气,竟然一举考进了竹院!我本想着书院的才子何其多,他哪里能学出些名头来呢!没成想就得了叶先生的青睐!这下好了,我这个做舅母的,和她嗣母都沾了他的光,能同众夫人一道赏花。”
叶夫人想想当时的情形,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刘氏哪里是想自夸,这明明是在说,沈攀家境虽然不行,可是学识好,得先生看重,他们二人能来这花宴,根本既是叶家想把女儿嫁给沈攀!
叶夫人气得脸色发青,“那些南京来的夫人如何说?!”
丫鬟一脸为难,“那些夫人没说什么,原本还找了小丫鬟打听咱们小姐的事,后来……”
“后来如何?!”叶夫人额角突突。
“后来……后来就只问起旁人家里的姑娘了!”
遭了!叶夫人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
这种时候,必得分说清楚,才能挽回一些。
叶夫人坐下来喝了半盏茶,又换了一身衣裳,觉得能沉住气了,才往厅里去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应对。
那刘氏是不懂规矩的商贾人家,她这个时候急急分辨,纵然分辨清了,也落了下成。
叶夫人整装齐备,才出了门去,叫了丫鬟,“那刘氏和穆氏在哪?”
谁想到,身边的丫鬟道:“夫人,沈家太太道身子不舒服,脸色发白,穆家太太带着她要回去了!”
要走了?!这让她还跟谁分辨?!
叶夫人差点气了个仰倒,又问,“那沈家太太真病还是假病?!”
这病得也太凑巧了!
“应是真的!沈家太太脸色发白,有小丫鬟上前扶了她,说是手冷的厉害,我们小姐也上前去了,只是还没扶到那沈家太太,那沈家太太就喘不过气要晕倒了!”
丫鬟这边说完,叶兰蕙便跑了过来,“娘,沈家太太晕倒了!”
叶夫人也顾不得旁的,连忙叫人去请大夫,她快步赶到,刘氏已经抱着穆氏坐上了马车,“打扰了,叶夫人!与其让大夫过来,不若我们去寻大夫!扰了夫人的花宴,真是抱歉!”
刘氏说得真情实意,就好像方才口出狂言的人不是她一样。
叶夫人没法说旁的,只好派人送了他们离开。
只是这两人走了,叶夫人还怎么同人家分辨,那沈攀并不是叶家十分看重的女婿?说到底,自家丈夫让她发一张帖子给沈攀的嗣母,还不就是存了看上沈攀的意思?
原本只是有意,这下成了确凿了!
她试着同南京那几家的夫人解释,人家面上似是应了,却透着漫不经心。
叶夫人心下凉了半截。
难不成这是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