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跺脚,拽了孟中亮就走,“哎呀!没意思,走了走了!”
孟中亮的小厮也不敢得罪孟中亭,赶忙上来劝解孟中亮,“四爷不是要往前面酒楼去吗?小的已经定了座了。”
被人哄着劝着拉着,孟中亮狠狠瞪了孟中亭一眼,离开了去。
甜糕摊子前看戏的路人陆续散了,绿油油的蛙灯照着路边的人。
崔稚目瞪口呆地被孟中亭抓在手里,见孟小六果然还是那个孟小六,脸蛋上还有些没有退去的婴儿肥,尽管少年人的英气已经让崔稚别不开眼了。
孟中亭把她被抓的拱起来的领子,理了回去,“没伤着吧?”
崔稚连忙摇头。孟中亭又看了一眼脚下仰着头看着他的墨宝,“你的小狗?小狗应该没被踢到。”
提到墨宝,崔稚才回了神,蹲下身去看墨宝,墨宝好的很,朝她摇尾巴,然后咬着她的裤脚往甜糕摊子前拉去。
孟中亭一下笑了起来,“这墨宝倒是个懂事的狗狗,旁人给的东西不乱吃,只同你要。”
他这么一说,刚才紧张的气氛,立时消散了。
崔稚也笑起来,“可不是吗?从小我就教它不许乱吃旁人给的东西。不过它也挑剔得很,一般的吃的,且看不上呢!”
墨宝可不耐烦听两人唠嗑,朝着甜糕摊子的蒸笼又是一通叫,崔稚没办法,问了问都有卖什么,要了一块糯米枣糕给墨宝。她要掏钱,孟中亭已经递了钱过去。
“我请墨宝的。”他出手大方,那小摊老板点头哈腰,孟中亭又问崔稚,“你要吃点什么?”
崔稚早就吃饱了,当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朝他摇头,“吃不下了。”
话音一落,松烟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
松烟看见崔稚,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甜瓜扔地上,恍惚半晌,才意识到真的是崔稚。
“天爷,你和我们六爷可真是有缘啊!”
崔稚也觉得,哈哈大笑。孟中亭也露了笑影,招呼崔稚往前边茶摊坐坐。
那茶摊前面临街,后面临水,挨着一条小河。
河里有人撑着船飘过,点点渔火映着坐在沿河桌边说话的人。
崔稚告诉孟中亭,自己是跟着段万全来做生意的。并非所有人都适合科举,段万全有此选择,孟中亭唏嘘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他与段万全之间交情颇为普通,倒是和崔稚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出的自在。
孟中亭看着乖乖坐在河边,咬着一根柳条打水玩的墨宝,向崔稚道歉,“我四哥行事颇为放浪,他刚成亲,对四嫂多维护,差点伤了墨宝,我替他给你赔罪了。”
孟中亭这么一说,崔稚这才想了过来,原来他四哥四嫂正是邬陶氏的女婿女儿。
崔稚瞬间就释怀了。
她跟邬陶氏不对付,能跟邬陶氏的女儿女婿把酒言欢吗?
不过话说回来,邬陶氏找的这个女婿,倒是跟她一路人。
但这孟老四和孟小六同是孟四老爷嫡子,因为生母不同,还是有些差别的。
她说无妨,“你是你,他是他,不相干。这次就算揭过了,反正墨宝也没伤着,不过下次他要是来招惹我和墨宝,我就不饶他了。”
她这话说着,口气大,气势足,孟中亭倒没见过她这一面,不由地愣了一愣。
只是他再看她莹莹小脸,黄毛鬏鬏勉强揪在头顶,又笑起来,小丫头这是学大人说话呢吧!
声音放柔了几分,“下次再出门,穿个正经的长衫。世人多先敬衣裳后敬人,你穿好些,免得被人欺负。”
他这么说,崔稚深觉有理。若是她也穿得似孟中亭一般,谁要动她,还不得思量这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小孩?
她直接同孟中亭道:“你有什么穿小了的衣衫,送给我两件。”
她是不在意,在她眼里孟中亭就是个小孩,且孟中亭的衣裳都是好衣裳,所以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但孟中亭听了,却一阵错愕。
有船从河里飘过,船上花灯映着孟中亭的脸,有些似有若无的红晕。
第209章 此情此景此人
远远近近地,有琵琶曲声传来。
孟中亭不自在地喝了一口茶,见崔稚翘着二郎腿混不在意,嘴里说着穿上了好衣服,要招摇撞骗一番的话。
刚才那一阵脸上的热,在这不着调的话里,总算褪了下去。
孟中亭不禁想,定是最近总跟着四哥四嫂,看见听见些乱七八糟的缘故。
“却也不能穿的太好,你身边没有跟班的人,只有墨宝一条狗,若是被人盯上了,行绑架勒索之事,又得不偿失了。”
这话就更有道理了。
崔稚赶忙说是,“光想着穿出去耍玩了,忘了这一茬。还是我们孟案首周全!”
她说着,亲手给孟中亭斟了一杯茶水,孟中亭朝她笑着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看着河里荡漾的碧波,听着沿河的琵琶曲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那曲声便到了附近,崔稚定睛看去,“咦?”
河对面弹琵琶的女子穿着一身柳黄色的素面布袄、秋香色的长裙,与那日在画舫上的打扮一样。她怀里抱着琵琶,坐到了沿河的石头上,弹了起来。
曲声婉转安宁,旋律优美雅致。
崔稚听不出来是何曲子,但听出这曲中丝丝寥落之意,想到这万音的经历,不由地叹了一气。
一旁的孟中亭却不知她为何叹气,还以为她是被曲声感染,自己也默默陷入了琴声中。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崔稚转头看着孟中亭,“你为何念起《春江花月夜》?”
“这首琵琶曲《夕阳箫鼓》,正应了张若虚那首《春江花月夜》。曲与诗中隐隐流淌的感伤寂寥之意,乃是相通。”
崔稚眨巴眨巴眼。
这才是印象里的古人给她的感觉啊!
没有油盐酱醋,没有鸡毛蒜皮,穿到古代不就应该诗情画意吗?
崔稚一时心潮荡漾。
此情此景此人,美矣!
虽然魏大人吧,也是诗书满腹,但魏大人这个人说话比较直,要么说一堆高深莫测的政治术语,要么同她和小乙讲两句书,就化作能听懂的白话,这种泼墨山水一般的文人之美,就少多了。
而今夜,繁星闪烁,河边柳下,远处有悠扬的琵琶曲,近处有少年人轻声念的诗,真是诗情画意,好不浪漫。
崔稚暗暗道妙,要是她和孟中亭各长五岁,佳人才子,是不是就更完美了!
崔稚就这么一幻想,墨宝叫了起来,“汪——汪——汪!”
罗曼蒂克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了。崔稚见墨宝不知何时跑到了她和孟中亭中间,对着她叫了一声,又对着孟中亭叫了一声。
然后扭过身子,对着万音又叫了一声。
崔稚和孟中亭纷纷向万音看去,见万音不知何时不再弹奏,掩面哭泣起来。但她落座的石头后面,朝向崔稚和孟中亭的这一侧,一条蛇弯弯曲曲地爬了上去。
万音毫无察觉。
崔稚和孟中亭都吓了一跳,墨宝汪汪大叫。
“万音,快让开!有蛇!”
那万音一听,抱着琵琶一愣,瞬间又跳了起来,再回头看去,蛇已经从大石后面露了头。
总算躲开了!
众人都大松了口气,孟中亭摸摸墨宝的头,“真是个乖狗狗,这次是你的功劳!”
墨宝却不想理他似得,摇着尾巴坐到了崔稚脚上。
河对面,万音抱着琵琶朝崔稚道谢,谢过这一句,忽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可不太好回答,崔稚总不能告诉她,我是因为听到了关于你的八卦,才知道你的名字吧。
但她不说,万音也猜出来了,“定然是那些不着调的人,又乱传我的事!瞎胡说!”
崔稚一阵尴尬。
其实除了尴尬,她倒是想知道万音为何一心执着于那卷了他的钱跑的男子。明明众人都能看出来,那男人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万音看似个通透的人,怎么这一点想不明白呢?
崔稚好奇她如何想,见着万音谢过她,抱着琵琶离了去,她有心想过去同万音说两句话,却被孟中亭拦了。
“那琵琶女不是寻常良家女子,她的事不问也罢。”
崔稚低头看了孟中亭一眼,再一抬头,万音已经走远了。
松烟从茶摊门口转了过来,“六爷,崔姑娘,路上的人和摊子都要散了。”
孟中亭连忙起了身来,问了崔稚下榻的地方,同崔稚道:“我就在城北竹山的修竹书院求学,你同段兄得空,前来寻我。”
段万全是不用去修竹书院的,但魏铭却是要去。
看来孟中亭又要和魏大人遭遇上了。
崔稚呵呵笑,叫了墨宝,由着孟中亭把她送了回去。
她这边到了院子,段万全同人吃完酒也回来了,见她心情舒畅地哼着歌,问她晚上玩了什么。
“你猜我遇见了谁?”
段万全还真猜不着,“谁呀?”
“孟小六呀!”
崔稚把同孟小六巧遇的事告诉了段万全,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万音身上。
“瞧着她好似还在等那男子是的,啧啧,想不开呀!”
段万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或许那男人对她真的很好吧?”
两人胡乱聊了两句,便歇下了,
翌日一早,孟中亭派人送了四批布料来:一批铜绿色万字不断头锦缎、一批秋香色修亭台楼阁绸面、一批白色细布、还有一批月白色细纱。
崔稚和段万全目瞪口呆,殷杉问两人是不是遇见亲友了,不然可不能随随便便接下这么贵重的东西。
崔稚挠挠头,“我跟他借旧衣裳穿,他不肯,原来在这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