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溪庄尤其地热闹,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魏家把粮食搬过来,分发给各家各户的时候。
这一次,魏家的人又来了,村里各家各户都挤到了村头的晒场上。
罗氏嫂子和罗母也挤在人堆里,罗氏嫂子小声道:“娘,他们不会要说酒的事吧?会不会把咱们给的酒不好的事说出来?我这心里又不踏实了!”
罗母啐了她一口,“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胆子还芝麻点大!他魏家要是敢提这事,我今日正好给你小姑子讨个说法!到底是谁家忘恩负义!”
话是这么说,但是罗氏嫂子眼皮仍旧直跳,见着人都来齐了,段万全也站到了石头上头,朝众人说道。
他先客气了两句,无非是大家伙辛苦了之类的话,然后说起了今次招来众人的要事。
“魏家同县城宋氏酒楼交好,此番要把咱们酒溪庄的酒放到宋氏去买,也是给咱们酒溪酒扬起招牌。”
这事不少人家都知道,酒溪酒能拿到宋氏卖是好事,以宋氏现在烈火烹油的态势,酒溪酒也能跟着扬一把名。
下边有人贺了两句,又听段万全道:“除了宋氏,咱们跟景芝镇的聚芳阁也说定了,聚芳阁也同宋氏一道,将酒溪酒摆到大柜上头,让来景芝买酒卖酒的,也都晓得咱们的名号。”
这也是好事,景芝的人流量可比县城大多了。
不过有人提了个问题,“段小哥,魏家收咱们庄子的酒确实不少,但分到两处去卖,也卖不了几日吧。”那人笑道:“要是魏家愿意给咱们开个好价钱,咱们再把酒卖给魏家,多好!”
下边不少人都这么说。魏家把他们的酒买断,他们没有卖酒的压力,收入稳定,当然是好。
罗母低笑了一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咱们可轻省了!”
罗氏嫂子也觉得是,毕竟钱是定下的,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甚至,干与不干一个样!
但是能有这样的好事吗?罗氏嫂子道:“魏家没那么多钱吧?”
罗母想了想,“不好说,毕竟和宋氏酒楼都能说上话。咱们不管那许多,能一口价买了酒就行了!”
有人起哄,罗母也跟着吆喝,“魏家是要出进士的人家,发发善心,家里书生也考的好不是?说不定老天爷看在行善积德的份上,给他点个状元!”
这话可甚是刁钻,一言不合就道德绑架上了。崔稚在旁瞧了一眼罗母,她当然不认识,但是一眼就瞧出来和罗氏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
娘俩真是一个德行。
她也不急,哼哼两声继续听段万全说话。
段万全安抚众人不要急躁,安静下来,“说来,大家伙想得,和魏家想的,到一处去了!”
这话一出,下边都沸腾起来,“真的?魏家要多少钱收咱们酒!收多少酒!”
下边的人都在问,罗母瞅了儿媳妇一眼,“你看!我说的不假吧!咱们家的好日子来喽!哎呀,还是你小姑子有本事,翻出来这么个好东西!也是魏家小孩不懂事,以为有几个钱,就能随便买了卖去!买卖哪是这么好赚钱的?真当发善心神明保佑不成?!”
罗母不亦乐乎,已经做起了啥事都不用干、坐等着钱掉进院子里的春秋大梦。
这时,段万全又叫停了众人,“我晓得各位心中高兴,还有个更好的消息告诉大家。”
“什么好消息?!魏家可真是大善人家!”酒溪庄的人都喊着。
“是这样,魏家买了大家的酒去卖,卖了酒得的利,分大家一成!”
段万全这边话音一落,整个晒场全沸腾了,“天爷!还有这样的好事呀!俺们辛辛苦苦煮酒这么些年,可算有点回报了!”
酒溪酒虽好,但是产量小,又有景芝酒名声如雷贯耳,酒溪酒只能夹缝里生存。酿酒人家一年辛苦到两头,也不过勉强得一个温饱,酒酿好了还好说,酿坏了就砸在手里了!现在有魏家保底,还有抽成可拿,这是从前几辈酿酒人家都没想过的事!
有人掐了自己一把,“真的假的?!我怎地还有些不信!”
段万全自然道:“千真万确,正如方才那位大娘所言,魏家这是行善积德来了!只不过,魏家收酒也不能随随便便收了卖,还是要挑一挑的。不过大家放心,凡是挑中了的人家,就按方才我说的法子分钱!”
酒溪庄的人一个挤着一个往外跳,跳着问了同一个问题,“怎么挑!挑什么样的?咱们要做什么吗?”
此刻同最后揭晓答案的时刻一样,段万全看到挤在人堆里也往外跳的罗氏娘家和舅家人,转过头同崔稚对了个笑眼,后者早已弯了嘴角。
段万全道,“各位什么都不用做,只把之前借粮还酒的酒给魏家备好便是。魏家从各家的酒水里挑出来醇香易卖的好酒,凡是被挑中的人家,三年之内,都按照抽成的法子算钱。酒卖的越多,分的钱越多!就看各家的酒水够不够好了!”
他的话落了音,登时不少人家都鼓起掌来,似邵家这等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品质好酒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罗氏娘家和舅家可就傻了眼了。
罗母怔怔地回不过神来,罗氏嫂子气得跺脚,“娘!这可怎么办了?!咱们家的酒水是好酒呀!就是这回没尽心!这可一下失了个大好事!哎呀!”
罗氏舅舅也过来扯罗母,“姐!可都是你家闺女让咱们不用尽心的!说保准魏家不会找上门来!这下行了!好事也没咱们家了!你怎么赔?!”
“赔什么赔?!我让你家不尽心你就不尽心,我让你把欠我家的钱还给我,你怎么不还?”罗母跳起脚来,一扯扯到了罗氏舅舅的弱点。
但是她自家也偷奸耍滑,没酿出来好酒,儿子和媳妇在旁问,她可没法扯这么远。
她道:“这不是还没定吗?都急什么!你妹子有本事说这话,就有本事给咱们两家塞进去。旁人家我管不了,咱们两家可是魏家的姻亲,他们魏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好事都便宜了旁人吧?!他们要是敢,让你妹子拿着借条去理论!魏家肯定嫌丢人,大笔一划就把咱们两家弄进去了!”
罗母理直气壮,她儿子儿媳和弟弟倒是一时没话反驳。
能给他们划进去就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错过这个村,上哪找这个店去?!
第96章 走后门
罗母转身就把这事告诉了罗氏。
“他们家有钱不能往旁人身上使,咱家的酒也是不差的,无非这回你哥身子不好,让他歇着了,要不然,咱们比邵家也差不了多少!”
罗氏不想和邵家作比,不过这事她总不能立时就上门说去。
“我同那边不搭腔这许久,不能无端上他门去,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乞白赖攀富贵呢!哼!我得让他们自己觉得干了没脸的事,来给我伏低做小!”
罗氏自认也是有几分骨气的人,尤其在旁人都说她前脚在魏家以盐换米,后脚就和魏家撇清关系以后,她可不能随便向那边低头!
她的意思罗母明白,“你是说,等到他家挑完了酿酒人家,你再拿借条上门说去?可这不就人人都晓得咱家是走后门了吗?”
“走后门怎么了?这个世道,能走后门那是本事!”
罗氏这么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旁人不服气又不得不接受事实时议论的话,那些人肯定嘀咕:“到底是魏家大伯娘的娘家和舅家,怎么能不给面子?再怎么闹,还是得喊一声大伯娘不是么?”
这一幻想让罗氏心情愉快,安慰起罗母来,“娘你根本不用操心,我到时候拿了借条过去,那边不低头就是自己找难堪!”
她眼里抖着兴奋。
若是直接就拿着借条上门,那借条到底是被划了勾销了的,旁人定然说她挟恩以报。
现在却不一样了,那边妇孺几人办事不地道,不向着自家姻亲,她再拿出借条来,可就是狠狠打脸了!
罗母见着女儿这个样,心里也有了回数,不再多言,又说起小莺的婚事来。
“翻过年十四了,这会相看起人家正好,明年定亲,后年成亲,你有看中的人家吗?”
罗母想起自家孙子,“怎么你嫂子跟我说,你看不上你侄儿?小莺嫁过来多好,有我这个我外婆娘在,哪个敢欺负她?小莺这样的相貌,和她表哥正配一对!”
罗氏一听就不乐意了。
虽说她娘家侄儿长得不算差,但怎么能和小莺配一对?
不得不说魏家人都生了好相貌,当年自己就是看中魏大友英俊潇洒,家贫些人懒些也愿意了。这些年过得委实不怎么样,但儿女个个随了魏家的相貌,尤其是小莺,简直集齐了爹娘的优点,眉眼鼻嘴跟神仙捏了似得,人见人夸,都说城里的富家小姐也就长这模样了。
女子有好相貌便贵气了一半,再加上小莺可是魏木子一个曾祖的堂姐,魏家就剩下这几口人,魏木子连中案首,小莺还不跟着水涨船高?
小乙就不说了,到底是木子叔伯堂妹,更亲一层。就说那个翠枝,表了几表的亲戚,村人见了都客气着,如同小乙一样对待。
那丫头要啥没啥,还有村人惦记着等她大些,将家里小子与她作配。
以他们小莺这样的品貌出身,还不尽挑尽捡,去城里富户做太太,那必然是行的,怎么能随便嫁给侄儿?
“哎呦,娘,侄儿那样的,老老实实娶个能做活的媳妇不好吗?惦记我家小莺做什么?”
她这里嫌弃上了娘家,她娘第一个不乐意了,上手一把掐到她胳膊上,“死妮子!你倒是发达了,看不上娘家了!还说人家忘恩负义,你娘待你的养育之恩,你怎么不记得?!”
这一把可把罗氏掐的哇哇大叫,求饶半天,她娘才饶了她。
罗氏可不敢直接说了,“娘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想要个城里的外孙女婿?小莺嫁给她表哥也就那样了,嫁给城里的多好,赶明隔三差五接你去城里吃香喝辣,不体面吗?!”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罗母哼哼几声也就饶了罗氏,“那你可紧着点!我看那个姓段的小子就不错,相貌也好,嘴皮子也溜,说是家里没什么兄弟姐妹,就一个祖父,等到他公死了,家里钱还不都是他的!”
罗氏晓得罗母说的是段万全,罗氏不屑地笑了一声,“牙人而已,小莺还能找更好的,开酒楼的,我看都行!”
罗母不信,罗氏也不跟她多说,只道:“等酿酒的事挑好了人,娘让人来支会我一声就行,保准都给划进去,以后也都省劲了!”
罗母得了保票,踏实心安地回酒溪庄去了。小莺从里屋走出来喝水,脸蛋通红。
“呀,听见了?”罗氏瞧了她一眼,笑道:“娘疼你,必然给你挑一户好的!有铺面田产宅地的!你放心!你表哥我是不会答应的,还有你姥娘说得姓段的牙人,我看都不行!”
前面小莺还有脸红害羞,待罗氏说到最后一句,小莺脸色一僵,眉头皱了起来。
她这模样,罗氏一下就看懂了,“怎么?你还看上那段小子了不成?不行不行,他就是个牙人,长得好嘴皮溜也不行!你跟着他且有的吃苦!”
罗氏一脸否定,小莺脸色又红又白,跺着脚跑了。
隔了几日,罗氏的侄子来支会他了,不是寻常支会,进了门就急着喊姑,“姑,婆让我来找你,坏了事了!”
“坏什么事了?”罗氏刚在午睡,闻言趿拉了鞋子下床来。
她侄子道:“那边魏家没直接说挑了谁家,反而是往各家酒坛里取了酒露,编了号用酒盅盛了,让庄子里的人自己评,哪个是好酒,哪个是孬酒。说是公平,就在大家伙眼皮子底下!”
罗氏一听也有些傻眼,“他们这是干什么?!哪有这样的?挑谁还不是自家说了算?怎么评起好孬来了?谁出的主意,懂不懂事?!”
她的问题,她侄子一个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反复催促罗氏,“姑你快去看吧,这事怎么办?这咱们还怎么走后门?!舅爷一个劲吵吵婆,婆直喊头疼!”
把所有都摆在明面上,晒在阳光下,所谓后门,是走不动了。
魏家和崔稚发善心也是讲究限度的,要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用好酒好作坊好人家,怎么卖好价钱?
有些人家偷奸耍滑,就算酿的好酒,也要不得!
等罗氏匆忙赶去的时候,评酒已经结束了。罗氏娘家和舅家的酒水,毫无意外地,在孬酒中垫了底。
第97章 英俊许多
罗家,罗母哭天抢地。
“哎呦!这么好的事,天上掉馅饼的事,居然就这么没了!哎呀!这可怎么办?!那些挑中的人家都摁了手印了,再等下回,都得三年以后了!”
别说罗母哭,罗氏舅舅舅母更是欲哭无泪,“当时是你家让我家不用费力的,这回你怎么赔!三年的好买卖呀!”
“赔?!我还要找那死妮子赔的!都是她担保的!还说走后门?哪有什么后门走?!”
罗氏还没进娘家院子就听见了这话,脚下一个趔趄,幸而被侄儿扶住了。
“婆!舅爷!姑来了!”侄子非常适时地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