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龙渊镇的时候已是黄昏。
赤焰从落日下沉的山头开始燃烧,层层叠叠,将天幕染上了一层绮色,瑰丽而又壮观。
在听到“欧泽剑铺”的时候,卫瑕觉得有些熟悉,等到见到了剑铺的掌门人欧泽,那股熟悉感彻底落实了,分明是以前跟她父亲有过往来的长辈,毕竟她父亲爱好收藏,代表着君子的剑器自然不可少。
“小赤啊,虽然我跟你爸交情不错,不过你这一个月来当帮工,该严格还是得严格的。”欧泽看着五十上下,眼神中藏有精光,在视线落到卫瑕的身上时,才温和了几分,笑眯眯地开口。
卫瑕忙不迭点头,在长辈的关照下,吃完了晚餐,之后便落荒而逃,奔回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有些像客栈的厢房,连成了两个相对的长排,推开门就是红木廊道,中间则是庭院,种植着花花草草。其中不少藤萝沿着大红木柱子攀爬,紧紧地贴在了柱上、墙上,在风中轻轻地舞动着,宛如一道道翻涌的碧色浪潮。宿舍是两人间,上下铺,卫瑕带着遗憾的视线打量着床铺,恨不得将它们合到一块儿去。
等到将行李中东西都拿出来放好之后,晚霞已经彻底地消散了。夜幕降临,阴影越来越浓郁,将天穹染成了浩瀚的深蓝色。风中的草木传来了沙沙声,蝉隐在了苍翠的枝叶间,几乎销声匿迹,偶尔才有气无力地叫嚷一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环境果真影响人。”卫瑕嘟囔了一声,远离了汽笛的长鸣后,她的心逐渐变得沉静。她微微抬头,视线落在了晋迟的身上,灯光打在了她的侧脸,仿佛笼着一层神秘的轻纱。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要从这个世界抽离。卫瑕心念一动,她蓦地往前一步,拉住了晋迟的手,“我们出去逛逛,熟悉环境。”
晋迟“嗯”了一声,并没有拒绝。
在卫瑕看她的时候她就察觉了,毕竟在那直勾勾的露骨视线中,很难保持从容与平静。
卫瑕拉着晋迟走出房间,前方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说话声,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石桌边的两个人。兴许是被开关门的声音惊动,那两个聊天的人也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
“是同事,不要紧张。”卫瑕朝着晋迟低语了一声,才朝着两人扬眉一笑。
根据她的观察,女朋友不喜欢与人往来,大概有点儿社恐。
“高老师、许老师。”卫瑕打了一声招呼,并没有介绍人或者做过去的打算。虽然在一个圈子里,但是交情不过寻常,客套一番就足够了,毕竟某种意义上她们来这里体验生活,是为了拿下角色,算得上是竞争对手。
许雨露好奇的视线在卫瑕和晋迟身上打转,她隐隐觉得卫瑕身侧的人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她回了一声招呼没有再说什么,可高寒却是一脸欣喜地站起来,走向了卫瑕,关切地问道:“卫老师,你身体怎么样了?之前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有回复。”
晋迟若有所思地望了高寒一眼,视线落到了卫瑕的身上。在见到高寒的时候,她不知怎地,心头蓦地一跳,有一种极为奇怪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似是厌恶,也像是防备。
卫瑕:“……”高寒不提她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在医院的某个半夜突然接到了消息,来自于高寒。她讪讪一笑,刻意地避过了这个话题,只应了前面的一句话:“谢谢高老师的关心,我已经好了。”
高寒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就好。”见卫瑕没有开口的打算,她的眸光一转,又道,“先前的事情还没有正式地感谢卫老师呢。”
卫瑕:“啊?”她跟高寒有过合作,可私底下没有什么交情吧?
许雨露饶有兴致地望向了高寒。
晋迟则是定定地注视着卫瑕,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些许的端倪,可惜除了尴尬与讪讪之外,并没有多少情绪留存。
“卫老师忘记了吧!”高寒笑眯眯地望着卫瑕,也不生气,解释道,“之前拍戏下水的时候脚突然抽筋了,还是卫老师救了我。”
卫瑕完全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等到高寒提起的时候,才记得一二。她笑了笑道:“就算不是我,也有其他人的。”她差点以为忘记的事情与她、女朋友有关,女朋友的视线冷飕飕的像是刀锋,幸好只是一个误会。“我应该做的,不用感谢我。”卫瑕刻意地强调道,并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高寒的距离。
高寒笑道:“不管怎么样,谢谢卫老师。”
等到离开了院子,逐渐地远离了许雨露和高寒二人,卫瑕才松了一口气。
城镇里的夜色比大城市中要通透一些,深邃的苍穹上点缀着繁星,草丛间飞动着一闪一闪的光点,像是群星落下的光影。
“你很紧张?”晋迟的语调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
“我没有。”卫瑕矢口否认,她转头望着晋迟的侧脸,又顺着她的视线落向了前方一丛在幽暗中显得沉寂的灌木。半晌后才道,“有点儿,她很热情。”
晋迟转头注视着卫瑕,眼睫颤动着,如刷子一般扫了一团阴影,很好地藏住了眉眼间的情绪。“毕竟是救命之恩,不是吗?”晋迟轻声道。
卫瑕原本只是觉得尴尬,可现在一听女朋友那轻飘飘的语调,变成了慌张,好像整个人踩在了不踏实的云朵上左右摇晃,生怕一不小心就从上方跌落。她吸了一口气,快速道:“就算不是我,也有其他的人帮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晋迟幽幽道:“可那不一样,设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第一个上前,给了她希望。”
卫瑕眨眼,“啊”了一声,道:“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晋迟摇头,语调恰似轻柔的晚风:“不需要改变。”
卫瑕耷拉着脑袋,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晋迟:“……”半晌,她无奈地开口,“你不要跟我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卫瑕的意识混乱,情有可原。但她是清醒点的,她的举动不就是趁人之危吗?
卫瑕:“???”这次的卫瑕没有道歉的意思,这是根据她到处搜罗来的经验做出的选择。只要觉得不安就先滑跪,至于真相在某些时候是不重要的。然而,女朋友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难道女朋友她……要在这大好时刻跟她说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