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迟心不在焉的,没空关注卫瑕的异状。
一片混沌的脑子中意识到这距离过于接近了,可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反应,仍有在灼热的气息在面前浮动。
卫瑕整个人像是要压在晋迟的身上。
她懊恼地皱了皱眉,因为内心深处的惭愧,她率先一步打破了这氛围,退回到了晋迟的安全界限外。
晋迟回神,她先是松了一口气,可旋即心中又浮现了一抹怅然。她抬眸凝视着卫瑕,可被对方的视线一烫,又迫不及待地回缩。她看墙面、看地板、看茶几上的插花瓶,她的目光可以停往任何一处,除了卫瑕的身上。
她不想跌入那虚假的、能够溺死人的深情中。
晋迟开口:“你不看剧本了么?”
卫瑕心中的负担随着晋迟的这句话卸下,她眨眼道:“我看完了。我的记性其实很不错的。”在外人的跟前要保持谦逊,可与女朋友面对面的时候,不能够忘记自夸。不然拿什么来打动女朋友?蒙在了袋子中的黄金别人也见不到它的光芒。
晋迟唇角上扬,顺着卫瑕的话夸奖道:“那你很棒。”她的笑容如昙花一现,可仍旧是驱散了不少萦绕在周身的沉郁不快。而被夸奖了的卫瑕更是得意忘形,身子往晋迟身上一倾,笑容得意儿张扬:“那可不是吗?”她软趴趴地压在了晋迟的肩头,软得像是一滩水。
晋迟眼皮子狂跳,大脑瞬间宕机。她如临大敌似的肌肉紧绷,可嘴上不忘接一句“是”。
“可是温故而知新,想要有更深的了解,还得一次又一次地看呢。”卫瑕叹了一口气,她坐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对面。伸手捞起了剧本,她一脸认真。
倒是晋迟被卫瑕一番搅和之后,没有了办正事的心情。
在她毕业后,晋衡总想着让她到“梦鲲科技”上班,可她不愿意,她不想看见晋衡那张脸,不想与晋家那边的人虚与委蛇,更不想听他们假情假意地提起早已经死去的母亲,评判她们的眉眼到底有多少相似。后来,她有了新的选择。她其实很排斥那个母亲又爱又恨的娱乐圈,可却不得不迈入其中,因为她怕有人会一脚踏上那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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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荣是下午打电话过来的。
剧组里的争论有了结果,最终没人能够拗过江珩。至于接到试镜通知的演员,如果不能够接受这样的安排,可以直接放弃角色。江珩到底是有名气、有底气的大导演,就算是这样,加上卫瑕仍旧有三个人一起竞争。
挂了电话后,卫瑕就一直端坐着,微微蹙起的眉头有几分纠结。
晋迟抬头望了卫瑕好几眼,见她没点儿反应,终于忍不住开口:“有把握么?”
卫瑕回神,立马道:“有的。”虽然只有那么一点,那也算是有?没等晋迟询问,她便倒豆子似的将情况说来,“除了我之外,还有高寒和许雨露。高寒的话,之前有过短暂的合作,她很努力刻苦,自身天资也不错。”卫瑕回忆了一会儿,那会儿演得是一部武打片,大早上的高寒就把自己吊在树上练功。她的敬业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而不是营造出来的人设。
“至于许雨露前辈……我没有接触,但是江导会对她透出橄榄枝,说明也是不差的。”
晋迟“嗯”了一声,双手压在了膝上,她认真道:“到时候你是自己过去,还是助理跟着去?”
卫瑕笑道:“可以带一个助理。但是去那边体验生活的话,带上助理也改变不了什么,很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说着,她又挑眉道,“你这么问,是想与我一起过去么?”
不可否认的是,在卫瑕提到的时候,晋迟的心中的确升起了几分踊跃。但是旋即那股潮流又平息了下去。她们之间……并非是真正的情侣关系。“得寸进尺”不适合出现在她们的交往中。
“其实有操作的空间,大不了让江简休息。”卫瑕又道,那双藏着笑意的眼中兴味极浓。这一个念头升起之后便快速地填充了她的大脑,她满是期待地望着晋迟,“你不是要休假么?正巧这段时间——”
“哪个公司会给我放一个月的长假?”晋迟极为难得地打断了卫瑕的话。她怕那点儿渴望滋生,如涌泉一般,得不到遏制。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她自己也不例外,她从不会否认自己性子里的卑劣和自私。
“也是。”卫瑕粲然的眸光因为晋迟的话语暗淡了几分,她抓了抓头发,面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和怅然,“这样会少离多怎么培养感情?”她那彻底死去的记忆还有“仰卧起坐”的机会吗?如果不能回忆起,那她面对女朋友的时候就是个不圆满的状态——连过去都能抛弃的人,焉知不会放弃了未来?
女朋友对这方面的话题避而不谈,可这仅仅是她的体贴,自己不能摆烂啊。
为动作导致的分离怅叹了片刻,卫瑕又打起了精神,她望着晋迟道:“等会儿出门么?把握当下,体验生活。”整日在客厅中对坐只会发霉,未必能够调动那失去的记忆。
晋迟不大会拒绝卫瑕,也没有多问,直接应了一声“好”。
直到与卫瑕走出院子的时候,晋迟才知道她的打算。
望了眼穿着白色短袖、一身休闲的卫瑕,晋迟难得地有些局促不安。“就……这样出门吗?”
卫瑕“嗯”了一声,多了一层口罩的遮掩,她的声音有点儿闷。主动地抓住了晋迟的手,她勾唇笑了笑道:“超市不远,走几步就到了,没必要开车。”
晋迟垂眸望着自己与卫瑕交握的双手,暖意贴着掌心传至四肢百骸,她的思绪在一瞬间手上的触感夺走,那往常如同精密的仪器运转的脑子仿佛罢了工,什么都不剩。
从小到大,晋迟都没有逛超市的体验。她并不喜欢在人流中穿梭的感觉,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落在神经上的刀,一点点地磋磨着她的神智。
然而,此刻的她被卫瑕牵着手,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卫瑕如风的步伐。顾不得去烦恼,已经被迎面吹来的风灌了一身新奇的体验。
“你缺乏运动。”卫瑕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晋迟的异状,她放缓了脚步,对上那双漂亮的眸子,勾了勾唇,调侃道,“体能不足,这样可不行。”
晋迟从谏如流:“晚上就跑步。”家中锻炼的器材一应俱全,残缺的是她这个人,是她这一颗心。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她慢慢地习惯了这种异样的感觉,朝着卫瑕眨了眨眼,询问道,“那我们买点什么?”
卫瑕略略一思索道:“蔬菜、肉食、水果、饮料、零食。”
晋迟转头望着卫瑕:“其实还有。”
卫瑕拧眉:“但是种类不够丰富。”
可是两个人也足够了。
晋迟到底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她不想扫卫瑕的兴。
将冰箱填满的感觉似乎也不错,只是……晋迟晃了晃与卫瑕交握的手,又道:“你会做饭吗?”
卫瑕:“……”她不会。对上了晋迟的视线,她努力地摆出一副勤学好问的模样,应道,“我可以学。”隐约间听见了晋迟低低的笑声,卫瑕面上如火烧,幸好一层薄薄的口罩掩住了她的面色。她停下了步子,转向了晋迟,带着三分恼怒道,“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我?”
她其实记不清楚情侣间该是如何的,不自觉地将过去演过的内容代入。
买菜、逛街、散步虽然平凡,但是必不可缺。
晋迟眨眼,应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她眼睫低垂着,垂落的稠密的影,身上的病态和郁气散去了不少,看上去有些乖。
卫瑕懊恼。
可已经走出来,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去。她原本想要询问晋迟的,可蓦地想到了她的身份,是晋家的大小姐,锦衣玉食的,跟她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能性极大。
底线在不知不觉间退远,潜意识里的晋迟已经允许自己短暂的沉沦。
她一双眼通透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世事,此刻也轻而易举地看破了卫瑕的伪装。
“我会。”她的声音很轻,咬字很清晰。
卫瑕诧异地望了晋迟一眼。
实在想象不出是哪种境况使得晋迟走入了厨房。
晋迟望了卫瑕一眼,轻飘飘道:“很奇怪吗?”
卫瑕诚恳道:“有点。”可这两个字一出,仿佛将晋迟放在了只会享乐的纨绔那一层。卫瑕立马开口挽救,“我的意思是……是想象不出你穿上围裙的模样。就像……仙女下凡。”斟酌了一会儿,卫瑕才找到这四个字。虽然觉得有些烂俗,可一时之间寻不到其他更为恰当的字眼。
晋迟笑了笑道:“我高中的时候就搬出来住了,我不喜欢屋里有其他人的痕迹,就连保姆阿姨也不行。”
卫瑕认真地听着,她从女朋友的语调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开心。她迫切地想要探知女朋友隐秘的心绪,可又怕再度掀开伤疤。
她的失忆已经是一件足以让女朋友懊恼的事情。
就在卫瑕想着如何安慰女朋友的时候,晋迟已经从那点微末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轻快一笑道:“算不上好吃,但应该可以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