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不严重吗?怎么还没有出院?我都说了你最近流年不利,宅着不要出门,你还不听。真是可怜啊~”
病床上的卫瑕抓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上的一行字。
末尾的波浪充分表明了损友曲繁霜那幸灾乐祸的心情。
“淦!”卫瑕拧着眉,毫无形象地骂了一句,在聊天框中打下了一连串的诅咒话语,只是临到了发送的时候,她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只余下了一句:“我失忆了。”
曲繁霜:“???没在剧组啊,怎么开始演狗血连续剧了?”
损友的反应在卫瑕的意料之中,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要不是在翻看手机联系人的时候,发现微信里多了一个“女朋友”,她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情。
按照她的备注习惯,每一个联系人都是姓名、职业加手机号码,可偏偏这个“女朋友”不一样。能够让她打破习惯的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人,然而她的脑海中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聊天记录一样空空落落。
卫瑕想了很久,才接受了自己失忆这个事实。而接受了这件事情后,她发现一连串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
她卫瑕最是惜命,一向小心谨慎,严格遵守交通规则,牢记红绿灯准则,怎么可能会开车出事故?一定是跟女朋友吵了一架,清除了聊天记录后负气出门,情绪不可控制导致意外连连发生——
卫瑕将这一周发生的事情串联在一起,自发地补全了其中的逻辑漏洞。等到她再低头的时候,曲繁霜除了一连串的表情包外,还发了一句“我是谁”。
只是忘记了某个重要的却令她伤怀的人,又不是与整个世界脱轨。卫瑕不假思索地敲下了一行字:“曲繁霜,主业画画,副业天桥底下算命的。”
曲繁霜:“看起来你还很正常,记得我,那你忘了谁?”
卫瑕:“女朋友。”
许久之后,曲繁霜才发过来一句:“没关系,再找一个。”
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卫瑕的心脏有些莫名的抽痛,跳动的节奏比往常快上许多。能够刺激到她的只有“再找一个”这四个字。
她忘了,可又没有完全忘记。
网上说这种情况是懦弱之人应激之后的自我逃避。
卫瑕不觉得自己是那样脆弱的人,可事实容不得她去辩驳。
这样的认知足够让人丧气的,卫瑕抿了抿唇,忽然间失去了聊天的兴致,而是转头望向了窗外。
六月,梧桐树浓密成阴。阳光从树隙间落下,投到了窗台,留下了一片交错的光影。
这样的好时节,她应该在别处潇洒,而不是一个人闷在病房中。
车祸其实不算严重,可偏偏父母极度担心,不仅转了医院,还使得她的住院生涯莫名延长。
阳光、鲜花、休息日——
这曾经是忙碌得像只陀螺的卫瑕所期待向往的东西,可当真掌握在手中的时候,她的内心深处多了几分说不明的躁意。轻轻地“啧”了一声,卫瑕捡起了扔在了一边的手机。
曲繁霜没有再回复,可呼吸灯仍旧不停地闪烁着,向她传达其余人或是真诚或是客套的关心。卫瑕不太乐意应付那些事情,她越过了那一长串带着手机号的联系人,最后点进了与“女朋友”的聊天界面。
真就是干干净净。
卫瑕接受了自己的失忆,可却难以接受对方的不闻不问。这都第几天了,为什么一条短信都没有?满世界都是她卫瑕出车祸的消息,难道女朋友看不见么?连这种时候她都不肯表现出对自己的关心?吵架的事情不能够押后再说么?她铁石心肠一点都不会变软的么?
满腹怨念的卫瑕没有忍住拍了拍“女朋友”的头像。
也不过是率先低头而已,虽然不记得到底什么事情导致了那场险些要了她命的争执,但是没关系,她卫瑕能屈能伸,滑跪第一。
可这一等,直到了夜晚,对方仍旧没有声息。
像是死了一样。
厚重的窗帘拉得不留缝隙。
不管是日光还是夜色都被清寂的小世界阻隔在外。
客厅中,顶灯将四面照得透亮,可屋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意。
晋迟一丝不苟地坐在沙发上,柔顺的长发披垂在肩上,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更是如雪如玉。她手中捏着手机,正垂眸注视着“女朋友拍了拍你”这一行字,久久不能回神。
半个月前,她在父亲家里的时候丢了手机,等到找回来的时候,私人账号中就多了这么个备注为“女朋友”的联系人,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等待了几天没有消息的时候,就将“女朋友”从联系人里删除。可诡异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女朋友”就重新出现在了列表里,像是中了不知名病毒。
尝试了数次,晋迟始终没能将“女朋友”删除,只能够让它继续留在列表中。
也就是病毒入侵而已。
她已经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去,但是忽如其来新动静,又重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修长而苍白的手机轻轻地敲击着手机的屏幕,她眸光幽沉,唇角勾起了一抹满是讥诮的讽笑。
对面的人兴许是病毒的开发者,他终于按捺不住,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得点什么了吗?可惜找错了人,在她十六岁那年,随着母亲的自杀,她与晋衡之间出现了一道永远不可能弥补的裂痕。
她失去了母亲,她同样没有父亲。
消毒水的味道灌鼻而来,夹杂着一丝丝风雨的冷冽与湿气。
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半梦半醒间,卫瑕坐起身,眯着眼睛望了一眼——02:10。
雨声飒飒而来。
卫瑕揉了揉额头,思绪逐渐地清醒。她猛然间想起自己白天的行为,脑海中有了个猜测:女朋友回消息了?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加班忙到这个时间吗?她心中掠过了一道喜意与甜蜜,忙不迭地开灯坐起身,准备接受来自女朋友的关心。
然而被她置顶的女朋友没有任何消息。
那扰人清梦的是几个月前在剧组结识的高寒。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潮水一样将卫瑕淹没,她耷拉着唇角,身躯往后一沉,便将自己砸落到了床上。
心中的小委屈无以复加,卫瑕努力地回忆着与“女朋友”的往来,可脑袋中只有一片空茫,她根本记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跟她相处的。繁重的思绪如同扭在一起的乱麻,使得卫瑕难以睡上一个踏实觉,她从两点钟开始翻来覆去,直到天光透亮才有点睡意,然而静谧的廊道中开始充斥着杂音,那股躁意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
这导致了曲繁霜来“探监”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挂着两黑眼圈、死气沉沉的卫瑕。
“我要是给你拍张照上传网络,你的黑图阵容就又增加了。”曲繁霜背对着卫瑕,将带来的花束插入了玉瓶中,这才转头看卫瑕,挑眉道,“没睡好?”
“你怎么这样!”卫瑕没好气地横了曲繁霜一眼,有些生气。
她这没睡好不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事情么?
曲繁霜笑了笑,又道:“腿怎么样?”
卫瑕拧眉道:“有点肿,走路的时候隐隐作痛。但是很明显,已经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曲繁霜道:“那你就跟叔叔阿姨说一声呗。”
卫瑕:“……算了,再休息几天。”她宁愿在医院闻着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想回到老宅被当作没有自理能力的“宝宝”来照料。
“你那女朋友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找的?我怎么不知道?”曲繁霜托着下巴切入了正题,要不是被这件事情惊着了,她才懒得出门到医院里来。
卫瑕扫了曲繁霜一眼,道:“这问一个失忆的人合适吗?”说到“女朋友”她就来气,这会儿有了个宣泄的对象,卫瑕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倒出来,“我都快要出院了,她还不来照料我,你说这合适吗?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朋友?可偏偏想到分手我就心如刀割。”
曲繁霜拿着刀在削苹果,一开始她的情绪和她拿刀的手一样稳当,可听到了“心如刀割”之后,她便忍住了,肩膀因为憋笑一耸一耸的。她望着卫瑕那双如星月粲然的眼眸,道:“有没有可能,你压根没有女朋友呢?”
“不可能!”卫瑕瞬间变脸,她冷冷地乜了曲繁霜一眼,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语,她将手机拿起,凑到了曲繁霜的跟前。
险些被手机怼脸的曲繁霜往后倾了倾,一伸手将苹果塞到了卫瑕的嘴边。等到卫瑕接过了苹果,她才惊异道:“还真有啊?但是她为什么不理你呢?这界面比我家的猫碗还要干净。”
“我出车祸前清空了消息!”卫瑕理直气壮道,她愤愤地咬了一口苹果,单只手在聊天框中敲字,都不带仔细看的,直接发送了过去。
【我都快要出院了,你怎么还不来看我?是想变成前任吗?】
五分钟后。
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