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声音非常低哑,纪眠没想到这人说话这么直接,干脆也不卖关子了,平静道:“我来就是想告诉您,您之前给我下的命令我都没打算听,以后也希望您别管我的事,最好当我不存在。”
乐岩寺听后顿了两秒,冷哼道:“不存在……你在京都存在过吗?”
纪眠一愣,正想这是什么意思,就听乐岩寺又缓缓开了口:“纪眠,在东京发生了什么值得你这么流连?连京都给过你什么都忘了吗?”
“你十四岁就辍了学,是谁从咒灵口中救了你,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你?”
乐岩寺的声音苍朽,又带了点尖利,纪眠不由自主皱起眉,脑子里随着他的话逐渐跳出一些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原主的父母很早就离奇去世,于是她辗转在各个亲戚家借住,却因为能看到咒灵经常害怕地尖叫,让亲戚们对她又恶又怕,直到十四岁她被丢在大街,被一只中级咒灵盯上,差点没命,幸好遇上了乐岩寺,于是便被带回了高专。
但是原主性格阴郁孤僻,在高专后勤待了四年愣是没一点存在感,学生们对她只有一个唯唯诺诺的印象,怪不得三轮霞看到她之后说给人感觉变了不少。
纪眠看完这段经历唯一的感想是:幸好原主还没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原主确实是被乐岩寺调到东京高专的间谍,旨在监视两面宿傩容器——虎杖悠仁的行踪,结果显然易见,刚调过去两个星期,纪眠就来了,于是乐岩寺喜闻乐见的再没受到半点消息。偷偷派人去打探情报,结果是纪眠好像一只终于脱缰的野马,和高专众人玩成一片了。
“你就算不听我的,也应该想想涩谷事变,虎杖悠仁这样的危险分子在身边,你不害怕?”乐岩寺越想越气,眉毛一竖立了起来,露出两颗小眼睛。
这眉毛好神奇,纪眠一边默默想着,一边回道:“我知道您对悠仁君意见很大,那您又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他成了两面宿傩的容器,现在会出现多少因为诅咒手指的受害者?”
乐岩寺的两扇眉毛几乎要飞起来,怒了:“你在说什么?涩谷事变虎杖悠仁控制不住两面宿傩的事情已经是铁板钉钉,如果不是五条悟和夜蛾,那小子被立刻处死,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说到底,五条被狱门疆封印,就是因为他一贯太过自大狂妄了——”
他话音还没落,门被轰的踹开,装修典雅的门可怜地坏成两半,屋内一时灰尘弥漫,乙骨忧太沉着脸走了进来,甚至都没看乐岩寺一眼,径直走到纪眠身前站定。
老头子终于站不住了,一手指着闯入的不速之客,气得声音抖三抖,“这也是个危险分子!乙骨忧太,当初如果不是五条极力保你,怎么会造成百鬼夜行那么多条人命?”
乙骨忧太闻言终于抬起眼看向乐岩寺,身上的寒意溢了出来,周围的空气冷得要结冰。
在这里打起来可没半点好处,纪眠心道不好,却听乙骨忧太已经冷冷开口:
“封印五条前辈真的是您想看到的吗?在涩谷事变中,您身为京都校长,极力主张保守,想保全的究竟是咒术高层的权威,还是您学生的命?”
话一出口,整个房间陷入了寂静。
乙骨忧太毫不退让,冷着脸看着面前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骨头,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纪眠眨了眨眼睛,蹑手蹑脚地靠乙骨忧太近了点。
良久后,乐岩寺飞起来的眉毛悄然落下,遮挡住他的眼睛,他不说话的时候也不动,就像一个假人站在那里。
“乙骨忧太,两面宿傩如果再被放出来一次,虎杖悠仁必死。不管是为了学生,还是为了整个咒术界。”
乙骨忧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着他道:“我在,就不会再让两面宿傩伤害普通人。”
“哼,狂妄之极,这可是连五条悟都没做到的事,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现在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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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七拐八拐离开了京都高专,直到又走了一段时间,纪眠注意到乙骨忧太身上的戾气已经全然消散的时候,才慢吞吞凑过去问:“你刚才说得……”
她当时本来是怕乙骨忧太看不惯那个保守的老头,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真打一架后果不堪设想,结果没想到他分外冷静,一句话一针见血地直切乐岩寺要害,双方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又达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平衡。
纪眠发现乙骨忧太真的很聪明,已经超出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成熟和理智了。
说实话,她觉得刚才的乙骨忧太还挺酷的,可靠这个属性总是会给人好感,她正打算在心里夸夸他,就听这人又开了口——
“我在虚张声势。”
纪眠:……你真是一点不给人幻想的机会。
乙骨忧太看出她瞬间无奈的表情,好像也很没办法地道:“十五根,或者说十六根手指,再多我也控制不了。”
“五条老师回来之前,不能再让虎杖吃宿傩的手指了。”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已经无法用特级去衡量,在五条悟没出来之前,如果两面宿傩也脱离了掌控,那真是喜上加喜,干脆谁也别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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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格尔从遥远的大洋彼岸打来一通电话,带来了好消息。
能打开狱门疆的特技咒具黑绳,在修复过程中,他们国家的咒术师祓除了一只特级咒灵,没想到意外地在那只咒灵身上取得了黑绳修复需要的一种材料,于是修复进展大大提高,最快能在两个月后做出第二条黑绳。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高专的几人知道的时候都激动得跳起来。
恰好刚过了圣诞节,马上就要跨年了,众人打算好好操办庆祝一下,顺便告别这悲大于喜的2018年。
然后也成功为纪眠留下了她这一生都不堪回首的记忆。
跨年这天每人叫了一份自己喜欢吃的外卖,又扛上来四五箱啤酒,钉崎野蔷薇很有仪式感的搞了几串彩灯简单布置了一下宿舍楼里的休息厅,不知道还从哪里搞了个音响。
虎杖悠仁被推搡着上去唱了首歌,没想到意外的好听,狗卷棘原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杂技爱好者,拿了四个橘子开始轮流抛,还倾情献映了一段花式跳绳,赢得众人惊呼连连。
狗卷棘:腌鱼子!(好耶!)
三年级的秤金次看得久了理智也被抛到一边,搂着他漂亮的女朋友星绮罗罗来了个经典二人转,底下的人不知道是被辣了眼还是被秀到,纷纷低头鼓掌,纪眠正想着这对象之间的磁场就是不一样,乙骨忧太突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星学长是男的。”
纪眠:……(手里的啤酒掉在了地上)
后来众人都喝得有点多,连伏黑惠最后都是被胖达扛着回了宿舍,禅院真希也难得的真情流露,自从她的妹妹禅院真依为了破解天与咒缚牺牲自己后,她一直维持着平静的假象,此刻终于在酒精的作用下崩溃,抱着纪眠一阵痛哭,眼镜都不知扔到了哪儿,最后被纪眠和野蔷薇两个人扛了回去。
纪眠酒量不好,也喝了点酒,结果送人一趟被冷风一吹莫名清醒了点,一看表都凌晨两点了,本打算直接回宿舍,想了想又怕还有人落在休息厅,就顺路回去了一趟。
休息厅用一片狼藉来形容毫不夸张,落了一地的食物包装和啤酒罐子,明早阿姨来打扫估计得气个半死。纪眠裹了裹羽绒服,打了个哈欠朝沙发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一身熟悉的白色制服,正是乙骨忧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侧稍长的头发被随意地捋上去,目无焦距地一罐罐喝着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休息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乙骨忧太看见是纪眠进来,微微一愣,原本伸出去拿酒的手顿在半空,最终放回自己的膝盖上,他看着她笑,“怎么回来了?”
纪眠觉得她可能还是有点晕,不然乙骨忧太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温柔动听呢?
“只许你在,不许我回来吗?”纪眠含糊地回他,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找了一处坐下。
休息厅内灯光有些许昏暗,钉崎挂上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酒味,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间带上暧昧的静谧,纪眠转头看着窗外夜色,就连月光都迷离起来。
“太好了呢乙骨同学,五条前辈终于要出来了,他都在里面待了多久了,不会发霉了吧?”
乙骨忧太顿了顿,抬眸直视纪眠的眼睛,墨绿的眼眸在月光照映下也成了一盏灯,正星星闪着光,“纪眠,别再叫我乙骨同学了。”
“那叫什么?”
乙骨忧太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你又不说……”
纪眠嘟囔道,到底是被酒精影响了大脑,思维都混乱起来,记忆又回到了他们刚刚闹冷战的时候,乙骨忧太每次开口只会说一句对不起,然后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让她又急又寒心,就像现在一样,你看,又不说话了,纪眠气鼓鼓地看回去,
“你看我做什么?你以为你的眼睛会说话吗?”
“别人的好感瓶颈都是□□十,起码也得七十,你呢?一点都金贵!才不到四十就整幺蛾子!”
“不叫你乙骨同学,叫你什么?忧太君?忧太?”
“太可恶了乙骨忧太,都怪你,让我回不了家。”
有些话不说还好,越说越气,也可能是在心里憋久了发了酵,纪眠越想越觉得忍不了了,再被酒精一撺掇,顿时恶向胆边生,豪迈地一扔手里抱枕,危险地眯起双眼就朝乙骨忧太走过去。
“我不管了,你不想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谁怕谁?看我先强了你,把你这样那样,你还不得乖乖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