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将军亲自领着两人将那名女细作抬了出来,搁在了银库大门前的地上。
大家上前一看,还真是个女子,且还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
沈思月打量了一番,躺在地上的女子穿着一身厚厚的羊皮袄子,裹着厚厚的羊皮帽,脚下穿着一双高毡靴,配以些许游牧族特色的饰品,这是北地这边常见的冬季打扮,男女皆可如此穿着,没什么特别之处。
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约莫比她大上个两岁,个头与身形却同她相差无几,相对年纪有些瘦小。
从相貌看来是典型的周人,这一点出乎大家的意料,细作并非鲜卑人。
“此女可不能小看了她,虽说年纪轻轻,是个练家子,却学了一身看家本事。”樊将军道,“本将与她交手之时,那股狠戾的劲头让本将都着实挨了她两脚。”
朱绪拄着拐杖,将地上的女子上下瞥量了一眼,目光落在女子的脸庞上,略略一忖,说道:“陶将军,麻烦让你的人去打一盆热水来,水里加些许食醋,再取一条帕子。”
陶将军一怔。
“另外,把人抬进房间,安置得高一些,我要检查一番。”
陶将军听得满腹疑惑,但他没有急于询问,而是吩咐了下去,征询过樊将军,便立即将人抬到了就近一间置物的空置房。
大家虽然也都疑惑,但也没有着急开口,跟着一起过来。
女子被安置在一张长桌上,朱绪拄着拐杖站了这会儿,耗费力气不小,拄拐的手背上隐隐有一些青筋突起。
樊将军示意属下去搬一张座椅来,被朱绪拒绝,“我这双腿本就该勤加锻炼,倒是坐久了于恢复无益,多谢樊将军美意,我无妨,能撑住。”
他凝了一眼空暇下来便会搀着他的沈思月,“何况还有阿月扶我。”
樊将军知他心性,也就没多说,心里不禁感慨年轻儿女里,也少有这般情深意切之人。
朱绪这般时时刻刻都会将她惦念在心里,当着众人跟前也不加以掩饰
。,又每每都能说得如此从容自如,反而是沈思月一通耳热心跳,满心欢喜。
陶将军的手下将盛水的盆子端过来后,包括沈思月在内大家都看着他。
朱绪凝了一眼长桌上的女子,“阿月可否帮我忙?”
“怎么帮?”
朱绪淡淡道:“你过去解开她的衣裳,只需露出脖颈以下部位即可,将浸了热醋水的帕子捂在上面,慢慢绕至耳后,以及后颈部位,每一处部位都需捂热三、四遍。”
沈思月听完走过去照他的话做了,大家只当这女子已死,便没避讳,也都没往男女避嫌上想,只是凝神盯着,想看看究竟。
唯有朱绪淡淡瞥开视线,过得一会儿,他又道:“阿月,看看可有什么变化?”
沈思月仔细一看,皱了皱眉心,“捂热的皮肤上有一圈红白分明的痕迹?”
“将全脸捂热,沿着边缘将她脸上的皮面揭下来,如我所料不差,她这是易了容。”
大家惊讶,“易容?”
只有江湖贩子才会这些诡诈的手段,又或是只在一些鬼怪奇谈的话本子里听到过。
当沈思月慢慢揭下来一张薄薄的皮面,连她也不小地惊讶了一把。
她将女子衣裳合拢,朱绪转身拄着拐杖移步上前,打量了一番女子的面貌,伸出两指触了一下女子颈上的脉络,忽然说道:“她还没死。”
樊将军一震,“朱公子说什么,她没死?”
陶将军吃惊,“可她躺着心脏已无搏动的迹象,鼻端亦无呼吸,分明已经是个死人!”
朱绪抬头看向樊将军,问道:“她服下药后,将军可否阻止过?”
樊将军看了女子一眼,点了点头,“本将见她欲服毒自尽,急忙之中朝她的脖颈上拍了一掌,可随即女子倒地不起,之后再看女子心脏便没有了搏动,故而本将与陶将军都认为女子已经身亡。”
朱绪点头,“这便是了。”缓缓说道,“多亏得将军这一掌,使得她吞下的药还梗在喉咙,未全数吞下,只有少量的药
。进入她的脏腑,导致心脏搏动迟缓减弱。”
“方才阿月将皮面揭下来,我见女子面色苍白僵冷却并不见人死之后的透青之色,想来还有一口余气。”
朱绪说完对韩计通道,“速去取我药箱来,顺便看一看军医那里是否已经喂樊校尉服下猛药。”
“是,公子。”
韩计通点了点头,拔腿便转了身。
沈破云从妹妹手里拿过那张皮面,若有所思了一下,心存诧异——皮面揭下来后,女子的相貌并无变化,还是同样一张五官。cascoo21格格党
“女子的脸在揭下这东西之后并无变化,为何还要贴这样一张皮面?”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脸上有这个。”沈思月将女子的脸扳动了一下,让女子整张脸朝向大家,他们这才发现女子那一面脸上,颧骨侧方刺有一个印记——仔细一看,乃是一个“蜮”字!
黥面!
大家沉默了一刻。
朱绪的声音缓缓响起,“大业三十年正,那年我才两岁,刚刚好遇上大周立朝一百二十年,先帝大赦天下,其中一项便是废除了黥面的刑罚——黥面之刑往往配以流放,可也并非人人都黥,过去一直以来只有王爵之后才会被如此重罚。”
樊将军道:“此事,本将军记得!”
朱绪继续,“我朝有过几次这样的事情发生,皇帝免去他们的死刑,合族流放到越州山岭一带,剥夺他们的姓氏,将他们贬为罪民,赐给像‘蜮’,‘蝮’,‘虺’这样带有耻辱意义的姓氏,并以黥刑刺在面上,此后每一代都是如此。”
稍稍停了一下后,不紧不慢的把话说完,“他们的后人不论男女,出生不久便要被黥上这个代表着耻辱的姓氏,无一例外。”
陶将军听完忍不住诧讶,“如此说来,这女子……!”
话音一转,摇了摇头,“那是十六年前,我瞧着女子顶多不过十七岁,如此算起来她才刚出生,便被黥了面!”
沈思月轻声道:“假若她再晚一些出生,便不用受这个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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