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转身看着沈思月还有周晏一脸诧异的表情,大烛的光芒在她身后摇曳,她在背光中勾唇一笑,颇有几分凉意,“怎么,听到我的名字你们好像很吃惊?”
沈思月没有说话,周晏也没有说话,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
就算有,也不过是一生喟叹。
仿佛故事散场,房间里陷入片刻的沉静,梁夫人一笑而过,未曾在意他们答与不答,深沉的嗓音将所有人拉回到了现实,“说说罢,朱绪人在什么地方?”
“夫人怎地不去衙门大牢里找人?我认得他时,他坐在囚车里。”
沈思月没有直接回答梁夫人的问题,而是绕回来反问梁夫人。
“黑水城中有三座地牢,我们设法进到地牢里,每一间都仔细找过,然而里头并没有这个人。”
“夫人没觉得意外?”
梁夫人眼神诡谲精明地看过来,再次勾起了唇角,“你百般想要设法从我口中套问消息,无非是想知道雇我之人是谁——看来你还真是姓氏朱那小子的小娘子,这般紧张着他。”
“我们都在夫人的手中,梁夫人又有何说不得?”周晏相讥道。
梁夫人冷蔑地一笑,“告诉你们也无妨,因为说出来你们也奈何不了他——他就是前户部尚书殷国老。”
沈思月沉吟了一瞬,她猜想过会是殷家的人,听到梁夫人说是殷国老,还是有一些吃惊——利用私权将十恶不赦,举国轰动的重犯从刑部大狱保下来可不是一般的罪行。
让人拿住把柄和证据检举告发了,再大的官吏也要动摇到根基。
这也是她后来觉得不大可能是晋王所为的原因。且晋王隐忍谋行这么多年,不会在这个时候肆意行事。
周晏摇摇头,“殷国老虽告了官赋闲在家,但仍然是朝廷砥柱,手里握着的权力不小,是他将你们从刑部大狱里捞出来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我还真没想到殷国老敢如此恣意妄为,以权谋私
。。”
梁夫人忽然仰头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朝野百官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们视我黑嵩山为匪窝,可真正比起心狠手辣,这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比我们好多少,他们一个个老谋深算,心机叵测,假仁假义——不过是一群顶着士大夫外衣的豺狼虎豹!!”
沈思月没去评断梁夫人的话对与不对。朝中并非没有正道清官,许阁老,赵士诚,她爹,永王,甚至周廷芝那样的人,他们都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她淡淡说道,眼里并无鄙夷,只有正色和坦然,“当初朝廷将夫人捉获羁押入京都,成千上万人上书请命跪在宫门之外哭诉,那里头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都是因梁夫人您一手造成——在我看来,大奸与大恶并没什么分别。”
梁夫人好似被她戳到痛处,恼羞一怒,霎时之间杀气毕现,见沈思月面无惧色,忍了下来,哼了一声,讥嘲一笑:“沈姑娘好大胆子,自打我当上嵩山匪首,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本夫人的面如此说话!”
沈思月抬着眼,“难道我害怕,夫人会放过我?”
梁夫人目光骤然一眯,将沈思月深深看了一眼,将那彪悍的杀意收敛了几分。
“可惜沈姑娘这样一个人却跟错了人。朱翟年的儿子朱绪也不是什么好人,沈姑娘何故看上了他?”
沈思月眸光清亮,“阿绪他很好。”
梁夫人怔了一下,笑了,“看来你并不了解他。”
沈思月沉吟了一声,开口说,“梁夫人是指殷夫人的事?”她淡淡道,“阿绪未曾跟我说过这件事情,而我也未曾追问过他。但我大致也晓得,殷夫人之死与他有关。”
梁夫人挑了一下眉。
“梁夫人刚才说是受雇殷国老,如此看来,他派你们来杀朱绪,必然也是因为女儿的死才派你们来的吧?”
周晏此时没插话,沉眉听着。
梁夫人眼神半眯
。,眸中掀起一片波澜诡谲——她梁柔半辈子都在争强斗狠,靠的是酷辣手段,她见识过太多人,到今时今日最厌恶的便是自诩正义的虚伪小人,然而眼前少女却让她忍不住想要另眼看待。
她甚至神情一恍,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一些往事,但她很快掩饰了过去,收敛目光重新看向沈思月。
“看来你也并不是很了解?”梁夫人盯着沈思月说道,“殷夫人死可不仅仅是和他有关。朱翟年的儿子朱绪可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继母,手法还不是一般的残忍。”
沈思月问:“是殷国老告诉夫人这些?”
梁夫人冷笑一声,“本夫人可不会听信他一面之词,自然是暗中打听过。”
沈思月清亮的眸光未变,笃定而又坚持,定定地说道:“那夫人也应当知晓,阿绪在河阴朱氏过的是何种日子……他在那朱门大户里走来的每一步都是艰辛万苦,饱受折磨,除了他的阿姐给过他几许温暖,从未被谁善待过。他在这样的世界里长大,若是还能保持纯良无辜,想来也活不到今日。”
她说得不紧不慢,娓娓往下说道,“可你们没看到他心性有多坚韧,没看到他为了活下去有多努力。”
“他把自己学成年少有才,才识过人,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当中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期间即便是学了一些鬼蜮伎俩,邪行手段,我也相信那都只是为了走出困住他的黑暗。”cascoo21格格党
她抬着眼,正视着梁夫人的视线。
“他与梁夫人你不同,与殷夫人也不同,阿绪他再如何遭这世间毒打,也始终保持着良善未泯,不会轻易伤害无辜。”
“有些事情他不愿亲口对我说,我便不问,但我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眼光和选择。阿绪的心干干净净,待我更是千般好万般好,梁夫人区区几句话,又怎会动摇到我的心意?”
大烛滴着一根根蜡,房间陷入一片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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