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重文轻武,孟启漳是个文人,以后走的也只可能是文官的。文官在武将的面前总是有股天然的傲气,他们心里眼里都瞧不上只知道舞刀弄棒的武人,嫌弃他们粗鲁无礼。
他愿意放下身份,主动去道谢,是他的荣幸,孟启漳有些自得的想着,便走了过去,只是人还没走进就被那人的侍卫拦下。
“什么人?”
“鄙姓孟,乃翰林六品修撰,回京途中却不想遇上恶匪,幸得众位相助,是特来感谢你家将军的。”刚刚距离太远他没看清,走进了才发觉那年轻男子通身气度不凡,虽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大抵也是不凡,孟启漳立刻就收起了心中的轻视,真诚又感激的说着。
听他自报家门,知道了他还是朝廷的命官,那两个侍卫表情也没有松动,依旧尽职的守着。
“我家公子不喜这些,孟大人不必客气,要走的话,自去就是。”一身长袍,书生模样的男子,风度翩翩的走了过来。
仿佛他脚下踩的不是遍地尸体,而是青石平路,又或者春日里花红柳绿,景色宜人的郊外。
他脸上的笑,十分和煦,浑身上下透着悠然自得。
孟启漳模样俊俏,却又稍显逊色于面前这人;与他的从容相比,孟启漳又顿觉自己是多么的狼狈不堪。
拒绝的话太过利落,即便心有不甘,孟启漳也不敢过多纠缠。且那样一个处事不惊气度不凡的人,都称那人为公子,孟启漳心下更是不敢小瞧他们。
他的根基到底太浅,即便有曹家照拂也不能乱得罪人,有些人就是曹家也是吃罪不起的。
明白是一回事,心底到底生了不满,一脸高傲的走了过去,然后灰溜溜的让人赶了回来,这让他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见那几个护卫不顶事的样子,便心生烦躁,斥骂几句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都别过来,再过来老子就杀了她……”三当家可不想跟郑广这样的无名之辈啰嗦,特意提高了声音继续威胁。
郑广无法,只能去求那些兵将,总不能真看着雇主去死,孟回这丫头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雇主,要不是她细心,只怕他们早就被乱箭射/死。
“诸位大人救命啊……”郑广一路跑了过去,被人拦下又猛地跪了下去,磕头求着。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也不能干看着不是。
“公子?”裴明远轻唤一声,抚着枣红烈马的人,始终沉默不语。
“一命换一命,你们放了我,我就放了她。”三当家已经等的不耐烦,挟持着孟回走了过来。
孟启漳看着孟回木楞楞的被那恶匪扯来拉去随意摆布,脖受伤了也不知道疼,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心中的郁气顿时散了不少。
只觉得老天都替他不平,让她被恶匪抓住。在他看来,这不孝孽障被杀了,也是活该!不,应该说正好。
没了这孽障在中间挑唆,李氏还能如何?只怕还得回来求他。到时候还不是他说如何便是如何,也不用担心名声有碍,坏了仕途。
想到这里,孟启漳眼中精光一闪,便事不关己的站在哪里,冷眼旁观。
孟回必须死,死在恶匪手里最好。
萧屹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犹豫看蝼蚁一般的目光,惹怒了三当家。
“放了我,不然我就杀了……”
“她的死活与我何干。”冰冷不带温度的话从他嘴里说出,脸上还带着戏谑地笑,十分残忍。
三当家猛然一愣,压根就没想到他会这样冷血,罔顾人命,顿时有些急切。
“你是官,不顾百姓的死活,你……”
“天下昏官何其多,草菅人命的常有,你觉得我像个良善的?”
一旁的孟启漳已经被他狂言惊住,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他的心中已经肯定,这人的身份地位绝对尊贵。
看着一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场面,三当家气得说不出,心中气馁不已,渐渐慌乱。这是他唯一的活命机会,现在却好似没用了!他不信,这人一定是在诓他,好趁他不备……
三当家的顿时更加警惕,自以为是的笑了笑。
“休要诓我,你要是真的不顾百姓死活,你又怎么会带兵来剿灭我们。”
说罢又继续威胁:“再敢耍花招,我就杀了她。”
萧屹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轻笑道:“认识这匹马吗?”
三当家的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马了,但还是点点头。
那马他当然认识,是那大当家近日才得来的宝贝。马是好马,可惜性子爆烈,为了抓它,他好几个手下差点没被它踩死在蹄下,所以他其实不怎么喜这畜生。
“知道我为什么剿你们吗?”
当官的剿他们还能是为了什么,说好听点是为了救黎明百姓于水火,说不好听的还不就是为名为利。三当家的不以为然,只当他是拖延时间,嬉耍他,顿时有些恼怒。
“说什么都没用,放了我,我就放了她,不然,哼。”
萧屹没理会他,兀自说着:“这马是我的,你们不长眼睛夺了它,本将很没面子呀,不剿灭你们,剿谁?”
玩笑一般的口吻,可在场的人,包括三当家的都能清楚的明白他说的都是真话。
为了一匹马,竟就出手灭了他们整个山寨。
何其残忍的一个事实!
一句话瞬间毁了他唯一的活命机会,三当家的如何能甘心,眼神阴鸷的瞪着马上那人。他眼睛已经充血,眼瞳飞速的收缩着,整个人已经处在疯狂边缘,一触即崩。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她?”
萧屹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是真的笑了,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若是有本事杀了她,我就放了你。”
“什么……”
惊喜来的太突然,绷得太紧神经,一时间找不到回路,三当家的怔了怔。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一把刀扎穿了他的肚子,孟回面无表情的转着手里的刀,绞烂了他的肝肠。
另一只手抵着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早就已经鲜血淋淋。
第22章 好自为之(捉虫)
剧烈的疼痛乍起,肝肠被绞碎,三当家当下控制不住惨叫哀嚎,拿刀的手已经颤抖不稳,孟回借机撞开那手。
没有逃走,而是迅速转身。
刚抽出的刀又扎进了他的胸膛。
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三当家瞪着眼睛,低头看着她,一脸的不敢置信。不信自己会死在一个,一开始就没被他放在眼里的黄毛丫头手里。
仇视又不甘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孟回。
孟回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带出了浸满猩红的刀。
下一刻,还温热的鲜血迸出,飞溅在她的脸上。孟回神色淡然的抬手擦掉,不知怎的就笑了。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所有人的眼中看到的都是乌黑猩红,她就像是置身地狱的修罗恶鬼。
面对死亡,习以为常,不惧不悲。
三当家僵直着身体倒地不起,不一会儿便没了气息。
生前心有不甘怨愤,死了眼睛依旧瞪着,所以他死不瞑目。却无人觉他可怜,驼峰岭的恶匪,又是核心人物,死在他手里的人只多不少。
孟启漳站在那里,看着面不改色杀了人还能无事一般笑着的孟回,他不知怎么就怯了,心中莫名生了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
这点大就如此凶狠,若是待她成长起来……
孟启漳想着,又兀自摇了摇头。不会的,再厉害,她也不过只是个女子,能有什么出息。
若她为男儿身,就凭她今日的胆魄,他会留下她好好培养。有他在背后掌着,日后定然能傲然于世,有一番大作为。
偏偏生的是女儿身,可惜了!
孟启漳叹息一声,索性他已经合离,他们与他再没有关系。
他其实很不必要再与他们过多纠缠,即便这事传了出去,最多于名声有些妨碍,有曹家在,他的仕途断不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孟启漳突然像是想通了一般。
心中的杀意,顿时消散不少。
李氏保持着跪求的姿势,她跪的人求的人已经死了,她的闺女得救了,但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更不敢抬头去看孟回。
抱着儿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李氏整个人愣在哪里,还没能从她闺女杀人的事中醒过神。
小孟淮叫她,她也好似没有听见,只是呆呆的跪坐在那里。
小孩害怕极了,看着几步之遥的姐姐,颤抖着身子,冲了过去。
一头扎在了孟回怀里,依恋的喊着蹭着。
“姐姐!”
想抱抱他,孟回看着自己全是血污的手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只是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脑瓜子,全做安抚。
“你杀了他?”萧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突然开了口,气势凌然。
那匹性子爆烈的马儿,此刻也是十分的乖顺。
“杀匪有错?”孟回掏出帕子,想要将受伤的手缠上,听了他的话,也不过淡淡一句。
那人默了,突然又笑,十分舒畅的笑,肆无忌惮的笑。
“无错,有功!便赏你了!”
一瓶伤药扔到了孟回怀里,之后萧屹便带着护卫率先离开,鲜衣怒马,肆意张扬。
兵将们自己将已经被斩杀的恶匪尸体处理干净,被活捉的也被捆绑起来带回审问,山道再次空了下来。
只剩下冲鼻的腥臭味儿。
“以后互不相扰,好自为之!”孟启漳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带着人离开。
孟回略带诧异的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人,很快又收回视线,虽然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没了杀意。
但,无所谓!他或许放过了,这不代表别的人也能放过。
且看吧!
侥幸活着,一众人或多或少受了点伤,现在已经各自包扎好。
郑广上前想帮着她把手帕缠上,摊开她的手才发现,刀割开的有多深,皮肉已经翻卷,看着甚是可怖。
看着那伤,郑广顿时倒抽一口气,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