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阿善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这唯一一次的大乌龙犯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是那群婆子女红看见了,就连伺候在清波园的几名仆从也看的清楚,妙灵妙月看到更是傻掉了,妙灵最为过分,竟然还失手打碎了端着的糕点碟子。
一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乌泱泱一群人在清波园乍一走显得这里过于冷清了,阿善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着院中粗壮的大树,蹲下身戳了戳树下的泥土。
好似又有什么人进清波园了,阿善蹲在地上没有回头看。
她因病穿着十分朴素,但因为是世子妃的缘故,哪怕是朴素衣裙仍旧飘逸大气,白色的衣摆在蹲下时铺开成一个半圆,露出里面绣着几点浅淡的小花。
“听说。”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她的身后,不是府中的任何一名下人,位高权重的世子爷避开她铺散的裙摆,走自她身侧道:“你抱了玉清。”
阿善早就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容羡质问的场景,所以她眼皮也不抬道:“玉清是谁?是我刚才抱错的那个小侍卫吗?”
她又戳了戳地上的泥土,将失忆后的无畏单纯发挥到极致,“你不是听说呢,我刚刚就是抱错了。”
虽然担心玉清的安危,但她如今绝不能为他求饶。她像是没什么事般,无厘头的询问:“夫君你饿不饿啊,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看你要不要让后厨给我闷个猪蹄,我这手腕现在还好疼好疼的。”
容羡往她搭在腿上的左手看了一眼,似真似假的轻言:“还补什么,我看你这伤势也好不了了,不如直接剁下来算了。”
阿善在心里呵了一声,右手扒了好久的泥土有些脏兮兮的,她往粗壮的树腰上擦了擦,茫然问:“不就是个猪蹄嘛,你干嘛要剁我的手。”
容羡幽幽凉凉看着她,忽然很想碾碎她这无辜的表相。
喜欢是什么?容羡从没什么认知。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和属于自己的都必须牢牢地抓入手心,但显然阿善这个外来者并不属于其中任一。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容羡对阿善有了新的认知,他忽然发现他并不喜欢阿善被别人触碰,这种感觉来的浓烈。很奇怪,还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感,容羡很清楚自己必须提前去除这个隐患。
那么……
容羡抬步,又往阿善身旁走近了几步。
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姑娘仿佛没意识到危险来临,她蹭了蹭手掌上的泥土从地上站起,‘啊’了一声,她偏头看向走近的容羡。
“我知道了。”阿善歪着头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脸上也沾了些泥土,只是在甜笑的时候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走近的男人。
容羡比玉清还要高一些,他身形修长体温很凉,所以他的怀抱一点也不温暖。阿善在抱住他时思绪有片刻飘逸,她将下巴抵在了容羡怀中,闻着他身上冷冷浅浅的熏香用脸颊蹭了下他。
容羡没想到阿善会忽然抱他,行动被控住后他的那些暗浓情绪也在渐渐隐退。微蜷的右手微微张开,他手臂下垂没有回抱阿善,只是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自然是知道你为什么要剁我的手了呀。”阿善踮起了脚尖。
她左手有伤不能大动,只能用自己刚刚扒过泥土的右手勾在了他的脖子上。见容羡并未察觉,她笑得更加愉快,前面都是装笑这次才是真笑,她看着容羡精致如玉的侧脸,凑上前趴在他耳边吐气:
“世子爷,你吃醋了。”
“你不喜欢我抱其他男人对不对?”
对什么对,就连阿善自己都不信这个鬼话。
她不是真的失忆,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个男人。刚才她虽然蹲着但时刻感知着身后的动静,会忽然站起来抱他,也全是保命之举。
你永远不要去猜测,一个丧心病狂没有感情的男人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就如同阿善此刻抱住容羡,透过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仍旧猜测不到他最真实的情绪。
容羡的体温比寻常人凉,但他并不是感知不到外界的温度。
几乎是在阿善软软温温的身体靠过来后,他身上的寒气就在嚣张吸食着他怀中人的温暖,寒凉的体温有了片刻的回暖,容羡在感受到耳侧的吐息时睫毛一抬,平静凝视着靠在他肩膀上的人。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喜欢你碰别人。”相同的,他也不喜欢别人碰她。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心理,容羡向来目标明确,认清自己的心思后也从不需要掩藏。被阿善这么一点明,他对这姑娘的想法比之前变得更为清晰,所以这会儿意外的配合她。
那么……
容羡露出一抹很浅的笑容,垂着的右手忽然搭在了阿善的后腰上,他另一只手从阿善的脸颊游移到下巴上,轻轻捏着抬起,然后再毫不犹豫的俯身吻下。
那么,就姑且将她归于自己的所有物吧。
容羡忽然想起几日前南宫复劝解他的话,比起强势的控制,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能抵得住柔情蜜语。如果这是一场利益游戏,那么容羡愿意尝试。
一旁长廊上,妙灵与妙月端着盘子并肩走在一起。在看清树下相拥的男女是谁时,妙灵睁大眼睛险些再次端不住盘子。
妙月眸光一闪,她比妙灵要镇定多了。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一旁的妙灵退离,妙灵呆呆傻傻的往后退了几步,走出几步的她仍旧是不太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
再次扭头时,她看到自家姑娘落在世子爷背后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头发,沾着些泥土的手蹭染上世子爷的头发,些许还蹭在了他白净的衣服。
树下的世子爷好似无所察觉,他高大的身形完美挡住怀中娇弱的姑娘,所以妙灵没有看见,在阿善去扯容羡头发的同时,还狠狠咬了他一口。
阿善:不管是我主动亲你还是你主动亲我,在我这里亲都不能叫亲,它被称为咬。
阿善单方面的咬,下口还不留情的那种。
第59章 权势夫君九
“……”
晚膳的时候, 阿善如愿吃到了后厨做的猪蹄。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容羡都很少会陪阿善一起用膳。而且自白天她狠咬了他一口后, 那个男人更是失去了踪影。
“姑……世子妃。”妙灵被掌过嘴后仍是难改自己的称呼,她的脸敷过阿善送的药后已经消肿了不少, 目睹了白日事情的她有些担忧的道:“世子爷去哪儿了?”
阿善左手不能大动, 只能单手吃饭, 她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当时划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 啃了口香喷喷的猪蹄后, 她满不在乎的回:“我也不知道啊。”
她的确不知道, 但她大致能猜的出来。
就凭她刚才蹭在他衣服和头发上的泥, 那男人大概是去浴房沐浴吧。
想着这些,阿善单手控着猪蹄又啃了一大口。妙灵见状赶紧拿着帕子去给阿善擦脸颊, 她边擦还边劝着:“姑娘你慢点吃,一会儿世子爷回来,看到该不高兴了。”
“他早就不高兴了。”阿善很乖的仰头方便妙灵帮她擦嘴。
厨子大概是知道她重口, 所以在猪蹄上放了不少辣椒, 这会儿阿善啃过猪蹄的嘴巴变得又红又亮, 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果然听到妙灵疑惑回问:“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阿善怎么可能告诉妙灵,白日她在容羡亲她的时候,狠狠咬了他一口。
当时她没料到这男人会忽然对她‘动手’, 所以迟缓的瞬间让容羡趁虚而入。那种软软腻腻的感觉微微露头带着些许的试探与散漫, 阿善背后犹如有一条冰凉的大蛇蹭过, 寒到发毛的同时, 所以她是下了狠力道咬他。
“咬我?”
阿善至今记得容羡放开她时的情形,男人轻轻抬头,搂着她的手臂却未松。
平日里尊贵冷淡的世子爷,在经过刚才的事情后总归多了抹不一样的感觉,他唇形很漂亮的薄唇中央多了一条细碎的口子,很快就有血色染在了他的唇瓣上。
按着阿善的后颈迫使她仰头,容羡带着些威压道:“为什么要咬我?”
至少在容羡看来,他主动的这次感觉还不错。
阿善是真的不太明白容羡为什么会亲自己,所在推他没有推开后,她明明倚附在他怀中出口的气势却一点也不弱,她反问:“那你干嘛亲我!”
总归,阿善最后是把容羡气走的。虽然容羡走的时候只扫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但阿善就是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了。
吃饱喝足后,阿善在院子中溜达了很久就回房休息了。她睡时容羡还未回房,妙灵伺候她换好衣服,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声:“姑娘真的不等世子爷回来吗?”
“不等了。”阿善坐在榻上小鸡啄米似的。
南宫复在给她开药方时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再加上自失忆后阿善日日精神紧绷,每日也就只有在入睡时才能放松些。
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所以阿善紧绷的厉害,累极后入睡的自然又快又沉。她根本就不知道容羡何时回来还回不回来,直到——
他突然咬醒了她。
“……”
容羡从清波园离开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
他的衣服和头发上都被阿善蹭上了泥土,所以他直奔浴房,路上老管家跟着他,犹犹豫豫的开口:“爷,修白和玉清还在您书房外跪着呢。”
容羡被咬过的唇瓣还很疼,他推开浴房门时用手背轻轻蹭了下伤口,对二人的举动毫不意外。
“既然他们愿意跪,就让他们跪着吧。”
“可是……”老管家是越老心越软,除了容羡,剩下那几个孩子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看了眼外面阴沉的天色,有些担忧道:“今晚怕是又要下雪了。”
容羡不答,他褪下蹭有泥土的衣服解着中衣,实在是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若管家能劝他们二人回去,自然也是好的。”如果他们二人肯听他的话。
浴房中热气蒸腾,正正方方的池子中开始泛起一点点涟漪。容羡入水后背靠在池壁上,直接下令赶人:“点上熏香,出去。”
老管家只能领命照做。
当浴房中彻底安静后,容羡闭着眼睛在池中闭目养神。
每当天气转凉时,他的头疾就有加重的趋势,这大概是阿善在锦州城帮他医治时留下的顽疾,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就是失眠症,但意外的是,今日他竟然在浴房中睡着了。
冰冷的大雪蔓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容羡再次睁开眼睛时,就发现自己处在冰天雪地之中。
黑色的华贵衣袍上落满了厚厚一层雪,容羡眼皮微垂,于是落在他睫毛上的碎雪窸窣落下,他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很快消散在空中,四周除了白雪就是红瓦宫墙,这里是皇宫。
嗒嗒,嗒嗒——
有脚步声在雪地中响起,靴底与厚厚的积雪接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来人走的小心翼翼又有些匆忙,她一身藕粉的衣色在雪中像是一朵盛开的娇花,纯净又富有生命力。
“欸,你不要站在这里了好不好?”
容羡还没分清这里究竟是梦还是什么,走到他面前的姑娘轻轻开了口,她温软的声音中有些哀求,很是无力道:“我求你了,你走吧。”
走,他为什么要走?是谁可以左右他的去留?
漫天大雪遮挡住人的视线,寒风吹来时大雪倾斜,容羡眨了几下眼才看清站在面前的姑娘。
明亮清澈的眼睛,微微轻嘟的可爱唇瓣,这张脸完全是属于阿善的。
……不对。
容羡微微眯,定定看着面前的姑娘时,发现她比阿善还要漂亮一些。
见他一直不说话,‘阿善’有些着急,她左右环视后,趁着四周无人倾身扫去他肩膀上的落雪,然后快速将一件披风罩在了他身上。
温暖的手背不经意蹭到他没温度的侧颜时微微颤了一下,‘阿善’做完这一切后退后的果断,她张了张口,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这是我见过皇城最大的一场雪。”
容羡看她,听到她顿了下继续道:“雪很冷,它沾染上人的体温就会融化,相应的也会吸走人身上的温暖。”
“我……很怕冷,我也不喜欢雪。”
又有寒风吹来时,‘阿善’的衣摆在雪地中轻轻摇曳。
她将手指蜷缩在衣袖中好似是真的冻到了,长翘的睫毛下唇瓣微咬,本该不为所动的容羡见她这样像是不受控制般忽然动了,僵硬的手臂轻抬,他似乎是想摸摸‘阿善’的脸颊,却被‘阿善’很快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