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回答白庄主道:“我以为你和母亲还要商量,所有干脆把空间让给你们了。”
白庄主讪讪,他一贯鄙夷妻子暴躁无脑,发脾气不分场合,可今天自己两个女儿病着,他只顾跟妻子纠缠,也算半斤八两。
又听白绮接着道:“然后出来就看见余姨娘在外面跪着说替我祈福。”
白庄主连忙点头:“是了,你余姨娘一贯心性纯善,对你们几个孩子也是真心实意。”
白夫人闻言差点没吐出来,她的子女什么时候轮到个贱婢真心实意了?且这贱婢分明就是作态。
正要开口,见闺女又瞪了过来,白夫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闺女有些让人发憷,和平日里觉着有些不同,那眼神就跟她爹她哥发号施令时似的,让她下意识就噤声了。
白语以为凭今天姐姐的尖刻,又会反驳爹爹,却不料她居然点点头,对爹爹的话颇为赞同道:“这倒是,余姨娘一片赤诚,让我好生感动,辛苦了。”
白庄主闻言自然高兴,以为刚才长女发难只是一时生气,终归还是明白人心好歹的。
正要乐呵呵的让人扶爱妾起来,却听白绮对旁边的丫鬟道:“去给余姨娘拿一个蒲团过来,让她跪得舒坦些。”
看着意思竟然是要余氏接着跪不要停了。
那丫鬟本就是白夫人的亲信,闻言自然飞快的溜进房间,这会儿也不计较,直接从白绮闺房内拿了一个蒲团摆在余氏面前——
“余姨娘,请吧!”
这番操作太过突然太过迅速,以至于蒲团都扔到余氏面前了,白庄主才反应过来。
他指着白绮,不可置信道:“你,你个不孝女,这是作何姿态?”
“父亲慎言!”白绮道:“一个姨娘,如何至于我担当孝顺二字?我给她体面,那是因为她生育妹妹,伺候父亲有功,难不成父亲还真想让我把客套当礼数了?”
白庄主本也不是能言善辩的,被女儿怼得无从辩驳,又不能真直接跟女儿说把人当正经长辈尊重孝敬。
这话一出口,恐怕明天轰天门的人得找上门要说法,人家许以爱女,绝对不是为了跟一个妾平起平坐的,这点白庄主就是再偏心也明白。
见爱妾一脸凄凉的看着自己,小女儿也是泪光点点,就快委屈哭了,只得咬牙道:“爹知你现在心情不好,这次被你妹妹连累,确实命悬一线,为父也心痛,你发火是有道理的。”
说着拉过小女儿:“你妹妹就在这儿了,爹也不是不赞成你今后对她严加管教,可事情一码归一码,你作甚迁怒她姨娘?”
白语自然是乖觉,眼泪汪汪的对白绮道:“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闯祸了,你别为难姨娘好不好?你要打我要骂我都可以。”
这种话白语从五六岁说到现在,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白庄主是信的,他点点头,一副对小女儿欣慰的样子。
又看向白绮,示意她差不多意思意思得了,这么在家里拿妹妹逞威风好意思吗?在白庄主眼里姐妹俩倒是关系好。
说着又自顾自的要扶余氏起来。
可不成想余氏的膝盖一离开地面,白绮就一副差点昏厥的样子。
白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闺女:“阿绮,阿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头晕啊?大夫快过来。”
她这阵仗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白绮身上,白绮虚弱的睁开眼,幽幽开口道:“刚刚在房内我原本头痛欲裂,突然间就神清气爽,出门便见余姨娘在诚心祈福。”
“想来是余姨娘诚意感动天地我才突然大好的,父亲,非是我有意刁难,而是姨娘的祈福确实立竿见影啊。”
白夫人平时虽然是个猪队友,但维护女儿那是不含糊的,居然信以为真,立马道:“那你还不跪下?没见大小姐又不好了吗?”
“你女儿闯的祸,你个做娘的自是该兜着,既然祈福管用,就给我诚心跪着。”
见余氏一脸无助的去看白庄主,白夫人气笑了:“你看庄主干什么?怎么?阿绮真正受用的时候你倒是吃不了这个苦了?莫不是刚刚跑这里来跪拜是在老爷面前作态来了?”
余氏哪里改承认这话,被白绮母女俩架着下不来台,不得不跪。
论心眼十个白夫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可为什么她独占宠爱终究还是在后院翻不起浪来?这出身真的是难以撼动的大山。
别说余氏,就是白庄主这会儿也只能看着白绮,暗示她免了余氏这苦头,毕竟是余氏自己把话柄拿到面前来的,这下不来台,他也不能强硬偏帮。
除非是想跟岳家交恶。
可白绮自然不是原主那个被亲爹忽悠瘸的傻子。
对白庄主的眼色视而不见,待余氏跪下之后,整个人有如神助般又恢复了大半精神。
这下余氏是不跪也得跪了,至少是这几天内,要怎么跪,跪多久是白绮说了算。
白夫人见白绮好转,立马高兴道:“看来是真的管用的,我儿松快就好。”
又连忙搀扶白绮进屋,唤大夫诊治,全不管跪在外面的余氏了。
白庄主插不上话,女儿又被伺候的人围起来,外面爱妾跪地上期期艾艾,小女儿茫然无措一时间只觉得脑仁疼。
白夫人直接将他撵走:“你还站这儿干嘛?女儿诊治呢你晃来晃去招人烦,出去出去。”
白庄主只得拂袖而去,也顾不了爱妾和小女儿,只得眼不见心不烦。
可余氏两母女这么多年来在内宅争斗中大获全胜,虽是一开始被白绮突然转变打个措手不及,却也不是坐以待毙的。
一个眼色过去,余氏的丫鬟便偷偷离开了白绮的院子。
十几分钟过后,老大夫关上药箱,捋着胡子表示白绮已无大碍,只是最近忌大动,又开了点滋补汤剂好好休养便可。
白夫人彻底松了口气,亲自送走了老大夫,又准备吩咐丫鬟煲汤煎药,便看到小儿子炮仗似的冲了进来。
白夫人生有一子一女,无奈闺女儿子都跟自己不贴心。
闺女还好,不事事顺着至少也不让人操心,可儿子就让人头痛了,见天的跟自己作对怄气。
那两母女但凡受了点委屈,第一个跳出来的是白庄主,第二个便是她的好儿子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小孩儿,毕竟十来岁的小男孩儿,性格活泼跳脱,比起严厉暴躁的母亲,还有端庄内敛的大姐,自然是活泼好动,带着自己疯玩的二姐要更讨喜。
方才在武场内跟师兄弟一起练功,被姨娘的丫鬟叫到一边说明了内院发生的事,扔下练功用的竹剑就冲过来了。
一来便冲着母亲和长姐吼道:“你们做什么为难二姐和姨娘?二姐这会儿还在外面哭呢,姨娘跪地上我扶她都不敢起来。”
“娘,你欺人太甚了。”说着又冲着白绮:“大姐也是,都不帮二姐说说话。”
白夫人被儿子气得手抖:“你,你个缺心眼的,那两个贱婢为什么受罚你不知道吗?你姐姐差点被那贱婢害死,你倒好意思跑你姐姐床前指责,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
白小弟却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娘,事情一码归一码,姐姐摔了我也担心,可二姐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你磋磨她和姨娘的理由。”
白绮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这才打量了一眼白小弟,她是独生子女,倒是无法理解亲生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之道。
不过她知道,如果她有个亲弟弟是这种德性的话,早被她掐死了。
白夫人这会儿也不想跟缺心眼的儿子纠缠,不耐烦的摆摆手:“我这会儿懒得理你,不该你的事休要管,自己滚回去练功,先头师傅还说你最近顽劣,进益不高,现在练功时间都敢到处跑,信不信我收拾你?”
可小儿子自然会抓母亲七寸的,见母亲发火,立马往地上一滚:“我不管,你不能不讲理,你要是让姨娘长跪不起,那我也不吃饭。”
“欸你——”
“好啊!”白夫人的声音被白绮开口打断,母子俩抬头,见她慢悠悠的放下茶杯。
招来丫鬟道:“去,告诉厨房从今天中午开始,不用给他送饭了,再去两个人搜光他房里的糕点零嘴,吩咐下去,谁要敢给他一口吃的,不论资历地位立马逐出白岩山庄。”
在白小弟一副傻眼的表情下,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光是绝食还不足以显摆你对人的回护之意。”
说着冲丫鬟道:“去把他的玩具砸了。”
“啊——”白小弟惨叫一声,连忙拦住丫鬟:“不准不准,谁敢砸我的玩具?”
他回头冲着白绮大发脾气:“大姐你疯了?不但为难姨娘他们,连我都不放过?”
白绮欺负小孩儿毫无压力:“话怎么这么说呢?不是你姐弟情深想要跟外面的同甘共苦吗?”
“姐姐非常理解你,也很欣赏你对二姐的回护,男子汉大丈夫合该如此,哪有女人跪着自己还能心安理得玩耍吃饭的?”
“我这不是成全你吗?”
“可你,我这!我不是——”白小弟一个脑子一根筋的小孩儿,论套路哪儿走得过白绮一回合。
这下傻眼了,别说他,就是白夫人都觉得心肝颤颤,到底不忍心儿子不吃饭。
忙对女儿道:“阿绮,你刚说的——”
白绮睨了便宜妈一眼:“他为什么找你撒泼耍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可再怎么也——”
“放心,饿不死的。”白绮真还不会高估小破孩儿的骨气,真有那觉悟,根本不会来人前大吵大闹,直接行动了。
白小弟被方在那儿,不但没救着二姐,自己吃的跟玩具也快保不住了,从小到大哪儿受过这种委屈?
顿时脸色委委屈屈的都快哭了。
白绮嗤笑一声:“怎么?不想没饭吃也舍不得玩具?那你开这个口威胁母亲干什么?”
“母亲一直说你人小不懂事,辩不出亲疏远近,我看不见得吧?你这不是分得很清楚吗?”
“只有在真正心疼你的人面前,才会用伤害自己这套来逼人妥协,因为你知道母亲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你跟外面那两个成天亲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怎么就不在余氏或者你二姐面前这样呢?”
“我记得前几天你想要你二姐房里的一个木雕兔子,她就没给你对吧?问余氏要她也为难做不了主,这是为什么呢?同样的东西要是在娘这儿,一早就在你手里了,为什么不用惯用的办法呢?”
如果说刚才只是委屈,这会儿年幼的心被剖析开来,便真的让白小弟猝不及防而恐惧了。
他眼睛惊恐的看着白绮,对她说的话越来越心虚,也越来越惧怕,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突然会这么说,而这些话,自己稍微去想就感到恐惧不已。
仿佛自己有让自己害怕得愚蠢卑劣的一面被拽出来。
然而他姐姐却没有放过他,白绮揪过小孩儿头上的发髻,将他一把拽面前来,逼他与自己的眼睛对视——
“因为你心里清楚,只有母亲才真正喜爱你到让你为所欲为,而外面那两个,嘴上说得再好听,到底是不一样的。”
“那么问题来了,拿亲妈对自己的心意去讨好对自己隔一层的人,贱不贱呐?”
白小弟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看白绮的表情充满惊惧,又不敢逃走,整个像被魔王叼住的小兔子一般。
就连白夫人这会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她站在一旁也是心惊胆战的,并不敢招惹女儿,就怕女儿枪口对准自己说出什么让人昏厥的话来。
可白绮还没放过白小弟,又道:“贱也就算了,你倒是贱出点骨气来啊?”
“你要真的能跟那两个同甘共苦,绝食抗议我倒还真得佩服你一二,结果呢,让你少吃两顿,砸你几个玩具你就不乐意了?”
“那这么说,你对外面那两个的真心实意也不过如此嘛。”
“既然你们两边都是面热心冷的虚假情谊,你这傻逼跑我面前来装什么蒜呢?”
“滚回去练功去!”
白小弟跟白语一样喜欢偷懒,不过不同的是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偌大山庄得他继承,自然是有那心没那机会的。
可他从未向此刻一样,觉得滚去练功这几个字如同天籁般。
白小弟如蒙大赦般,浑身一抖然后转头冲了出去,跟鬼在后面追一样,眼泪都来不及擦。
外面白语两母女正指望着他呢,只不过先时还听得到他大吵大闹的动静,接下来声音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