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走后,兰心端着点心盘走进内屋,道:“小姐,太子殿下怕您饿着,叫人给您端了些吃食来。”
江月弦盖在红盖头下,只能看见脚下那一方土地,只道:“放桌子上。”
兰心将点心放在江月弦身旁,见她没有要吃的意思,便问道:“小姐?您不吃吗?”
江月弦在盖头底下微微摇了摇头。
兰心眼睛转了转,促狭地笑道:“小姐,现在不吃,一会晚上经不起折腾的……”
闻言,江月弦耳根微红,却只淡淡抬眸,似要透过盖头去看兰心:“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嘻嘻,那还不是小姐最好了。”
江月弦没理她,淡声道:“以后在王府不可随意妄言。”
兰心撅了撅嘴道:“知道啦,小姐……不对,这会应该叫太子妃了。”
月朗星稀,偌大的王府在经热闹后终于回归平静,裴沽酒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自己一趟又一趟地去茅房。
这会人都走了,她便坐在椅子上发呆。过了一会,陈明海端来一碗醒酒汤,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太子妃还在新房等您呢。”
裴沽酒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起身往新房去。
门口两个丫鬟见她便施礼道:“殿下。”
裴沽酒点点头,在门口站了片刻,才缓缓推开房门。
越走近内室,裴沽酒的心跳的便越快。她脑海里闪过许多要说的话,最终停留在那晚做的梦上。
芙蓉帐暖,美人如斯,梦里她与江月弦互相缠绵难舍难分,裴沽酒记得许多人身上的味道,可唯有江月弦,她的味道最特殊。
像雨后的翠竹,阳光下的风雪山巅,冷淡中带着疏离,却又吸引人靠近。
在跨进内室的那一刻,所有想法烟消云散,他抬头看着坐在床前的女子,端庄淑雅,双手交叠在膝盖前,似乎有些紧张。
裴沽酒眯了眯眼,眼中露出一抹兴味,她以为像江月弦这般的女子无论何时都是从容且冷静的。
唇角微微掀起,裴沽酒走到床边,站在江月弦面前,对要施礼的兰心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有事叫你。”
兰心不放心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福了福身恭敬道:“是”。
屋内只剩下裴沽酒与江月弦两人,江月弦不自觉微微抿了抿唇,指尖微微蜷缩。
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时期的裴沽酒,有年少时文静俊秀的她,长大一些时失意自暴自弃的她,也有现在这般风流肆意满身桃花的她。
年少时,裴沽酒沉浸在失去母后的痛苦中,因此即使见过江月弦,也不曾关注;年长一些后,又整日不出门,即便参加宫中活动也只是一人待在角落,与江月弦甚少见面;而现在,两人虽然成了婚,可江月弦却知道,她心里从来没有她。
正在遐想间,江月弦忽然听见一声玩味的低笑,还没来得及思考,面前一望无际的红终于消失,满室的暖光照亮了周身。
裴沽酒掀了她的盖头。
江月弦抬眸看向裴沽酒,眸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惊艳,此时的裴沽酒面如冠玉眸似星光,一袭喜袍更衬得她肤白如凝脂,清瘦挺拔似雪中青松。
江月弦微微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裴沽酒也看得入了神,见人将头低下,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她清咳两声,目光随意一扫,便看见了摆放在桌旁整整齐齐一块未动的糕点。
她微微挑了挑眉,问道:“糕点不合胃口?”
江月弦摇头,抬眸看她:“不饿。”
她的眸子很清,清到一眼就能望到底,被这样的眼睛盯着,裴沽酒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后退两步,拿起一块糕点递到江月弦面前:“还是吃些吧,不然一会喝合卺酒肚子会难受。”
江月弦低眸,状似在看她手中的糕点,目光却落在了她修长白皙手指上,她的指甲很短,修剪地干净整齐,指节细长,捏住糕点的模样煞是好看。
江月弦从裴沽酒手中接过糕点道:“谢殿下。”
裴沽酒笑了笑,转身去倒合卺酒。心里却想着江月弦看起来很冷淡的模样,实际上也没那么难相处。
她故意放慢了动作,等着江月弦小口吃完后,才将酒递到了她手上。
两人各端一杯酒,手腕交错处衣衫下滑,暴露出的皮肤便紧贴在一起。江月弦身上温度与她本人一样,虽凉,却让人觉得舒适。
裴沽酒仰头喝酒,视线止不住落在江月弦脸上,看她微微阖上的眸,看她线条流畅的下颌。
两人同时喝完酒,抬眸看着对方,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裴沽酒只觉江月弦那双清澈的眸子微微带了些雾,让她更添了一层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似清冷不可攀的九天仙子。
兴许是暖烛的原因,兴许是人的本性便是摧毁美好,裴沽酒不想她变得那般高不可攀,竟伸手捏住她瘦嫩的下巴,看着她的双眸故意说的暧昧:“美人儿,今晚你就是我的了。”
终于,清冷的仙子似是顿了一下,而后白皙的脸上微微沾染了些薄红,她长长的睫毛垂下轻轻颤抖着,似脆弱却又美丽的蝴蝶。裴沽酒看得心中一热,万般清冷的美人一时露出害羞的神情,是谁都会心血沸腾。
裴沽酒本意是捉弄她,却不曾想让自己有些狼狈,便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声,捏住江月弦的手正要缩回,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一只温凉的手掌握住了。
裴沽酒低眸,恰好对上江月弦那双清澈的黑眸,黑眸一如既往平静,说出的话却叫裴沽酒头皮发麻:“那,相公轻点。”
裴沽酒的脑门便炸开了,她连忙挣开江月弦的手,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月弦,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惊诧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见原本面色微红状似羞涩的女人,此刻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微微挑眉,眸中满是戏谑的亮光。
“怎么了殿下?”
她问的关切,好似先前两人的对话从未发生一般。裴沽酒过了好一会才会神,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女不可轻易招惹。
她抬眸看向江月弦,缓缓勾起了唇:“只是没想到太子妃竟是这样的,看样子,太子妃应当是个聪明人。”
江月弦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便听裴沽酒继续道:“既然如此,有些事我们还是说清楚了比较好。”
江月弦继续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裴沽酒便清了清嗓子:“我与太子妃在此之前素不相识,甚至未曾见过,这门婚事只是父皇的想法,未曾问过我们的意见,也不曾知晓我们的状况。”
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有一心上人,对她爱慕多年,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在一起,我曾发誓要为她守身如玉,所以太子妃……”
裴沽酒对她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我们还是分房睡吧。”
说完,便看着江月弦等着她的反应。江月弦盯着她,面色和先前一样,淡声道:“都言太子殿下薄情风流,未曾想,倒是如此专一痴情……”
裴沽酒不知作何反应,只道:“不知太子妃可有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江月弦看了裴沽酒一眼,垂下眸子道:“算是有。”
闻言,裴沽酒松了一口气 露出一抹真诚的笑:“那便好,既然如此,我们便只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假夫妻便好,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和离。”
江月弦抬头看着如释重负的裴沽酒,半晌点头淡声道:“好,天色不早了,殿下休息吧。”
裴沽酒心满意足地点头:“好。”
两人是新婚夫妻,自没有分房睡的道理。好在床够大,两人一人一个被窝倒也容得下。
次日一早,裴沽酒便去了关押阿贵与那妇人的地方。
这妇人的身份,其实就是裴沽酒救下的寡妇。成亲前一段时间,裴沽酒曾与凌炀一同去看望寡妇与她的儿子。
也就是那次,寡妇告诉二人她总是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裴沽酒便上了心,最后查出是裴君秀的人。
她意识到裴君秀可能会做些什么,便将计就计,派人在身边保护两人。后来果然出了事,也幸好裴沽酒准备充分,这才破了裴君秀的奸计。
污水没泼成反而损失一个心腹,想要泄愤却发现寡妇的儿子早被救走,恐怕裴君秀得知这一切时会气得吐血吧。
光是这样想,裴沽酒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准备一会对凌炀的态度稍微温和点。毕竟,凌炀在她成亲前一夜做的事,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裴君秀那一边,恰好如裴沽酒所料,得知那寡妇的孩子早被救走后,裴君秀摔了三个茶盏。
几个看守的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泄完愤,裴君秀才将鞭子摔在一边,目光阴狠地看向远方。
因为三日后裴沽酒便要陪着江月弦回门,因此她需在三日内解决阿贵的事。
阿贵是裴君秀的心腹,手中掌握的裴君秀的罪证一定不少。裴沽酒想借此机会给裴君秀一个教训,只可惜,阿贵的嘴很严,什么也不说。
裴沽酒忙的焦头烂额,江月弦却在一家茶馆与对面的女子心平气和地喝着茶。
那妩媚的女子殷勤地给江月弦倒茶,道:“太子妃殿下,今日怎的有时间来找我?”
江月弦头戴斗笠,淡青色的纱帘罩住她的脸,只露出那双过于清澈的漆眸。她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杯壁,像是随意打听搬道:“听说殿下在成亲前夜想要在你那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