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裴沽酒所料,不出一日,大街小巷便传遍了她与江月弦之事,有人扼腕叹息,有人痛哭流涕,更有甚者当街便对裴沽酒破口大骂。
这道爆炸性的消息没过多久,又传来一个小道消息。
“堂堂太子殿下,半夜三更竟然偷偷跑到将军府去偷看自己的未婚妻,你说她是有多急色啊!”
“真是畜生不如!”
“……”
类似的话语不断重复在裴沽酒耳边,是谁放出的消息不言而喻。她按捺住轿外的侍卫,让他们继续走不要管,自己则是一边听外界的评价一边偷着乐。
既然名声已经传得这么差了,想必即使成了亲,那位江小姐也会对自己敬而远之,这样一来,自己女子的身份倒算是瞒住了。
绕了一圈后,陈铭海有些不确定地问:“殿下,今日还去沉姑娘那吗?”
裴沽酒点头笑道:“去,为什么不去?”
轿子再度朝着熟悉的街道走去。
没过多久,裴沽酒有了婚约还去花满楼的消息又不知从哪个角落被放了出去。
将军府内。
兰心正一脸愤懑:“小姐,你看殿下她!”
江月弦闻言轻轻撩起耳边一抹碎发,敛着眸子声音极淡:“与我何干?”
虽然江月弦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可兰心毕竟跟在江月弦身边多年,她隐约能够感觉到,小姐似乎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兰心觉得有情绪也很正常,任哪家姑娘遇到像太子殿下这样的人还能笑得出来呢?
厮混了一日回府后,裴沽酒又是劳累又是兴奋。她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等着看那小姐的反应了。
裴沽酒满意地睡去,只是睡着前,隐隐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这不详的预感很快成了真。
第二日,天色尚且瞳曚之时,裴沽酒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带来的消息惊醒了。
——小将军回来了!
大裴王朝有大小两个将军,其一为镇国将军江择,其二便是江择的儿子,江月弦的哥哥江以嗪。
几个月前,边荒的蛮族忽然袭击大裴,守卫的人没有及时发现,以至于导致大裴节节败退,连失两座城池。皇帝震怒,于是下令江以嗪前去边塞镇压蛮族,而江以嗪,不仅不负众望,还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蛮族打的节节败退,连滚带爬地滚回了边塞。
消息传来,皇上龙心大悦,不仅赏赐无数金银财宝,还准备待他归来后赐予他三品将军的称号,由此,江以嗪小将军的名号日渐传开。
裴沽酒额头青筋直跳,现在她总算明白昨日晚睡前那抹不祥的预感是为什么了。可是按时间来算,江以嗪至少还有三五日的时间才能赶回来。
裴沽酒心中涌上不妙的感觉,这厮,不会是特意回来揍自己的吧?
从前皇上看江家儿子武艺高强,自然动过让他教自己的心,不过那时,江以嗪十分忙碌自然没空,眼下江以嗪刚打胜仗回来,自然有的是时间。他若是借着指导自己的名义揍自己一顿,她还真没办法逃。
越想越有可能,裴沽酒思索片刻道:“说我不在府中,至少今日回不来。”
说完便转身就走,陈铭海连忙追问:“殿下您去哪啊?”
裴沽酒走到另一扇靠近后门的窗户,奋力往上爬道:“废话,当然是跑了……”她虽然会武,但明显这时候不能暴露,要是去见江以嗪,那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陈铭海看着自家殿下撅着屁股扒窗户的模样,连忙移开眼,心想殿下真是能屈能伸。再抬眼准备告退时,忽然发现殿下的背影有点僵硬。
能不僵硬吗?裴沽酒正兴冲冲地准备钻出去,还没来得及高兴,抬头就看见了江以嗪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裴沽酒当下便僵住了,扯起一抹尴尬的笑容道:“好巧啊小将军,你也在这看风景啊?”
“看风景?”江以嗪似笑非笑地垂眸看了她一眼,嘲讽道:“殿下看风景的方式可真是特别啊。”
“……”
将军府。
江月弦听完手下人的汇报,伸手屏退那人,道:“兰心,备车准备去太子府。”
兰心撅了撅嘴正要下去,江月弦又将她叫住:“对了,顺便带上一些膳房的糕点。”
说完便转身回了房,只留下兰心在原地气呼呼地跺脚,口中直低声幽怨地说着:“昨日不还说太子如何与小姐无关嘛……”
江月弦到时,两人恰好刚从演武场下来。
江以嗪神清气爽红光满面,就连眉宇间的戾气都散去不少,反观裴沽酒,整个人被陈明海扶着,止不住龇牙咧嘴倒抽冷气。
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两人这会见到江月弦也是一阵发愣。
绿叶浓密遮住如火骄阳,她一袭白裙清清泠泠地站在绿叶下,眉目像是融进了一整个冬日飘舞的细雪,凛冽幽寒。似是感受到裴沽酒的眼神,一双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子带着些细碎的冷意轻轻瞥向了她。
裴沽酒看见,那双眸子似乎微不可闻地对她弯了一下,只是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回过神正要上前招呼,她的视线便被一个高大的背影挡了个结结实实。
“妹妹,你怎的来了?”江以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江月弦面前,挡住的不仅是裴沽酒的目光,更是他这妹妹的目光。
江月弦收回视线,无视江以嗪眸中的探究,浅笑道:“兄长,我来看看你。”
江以嗪愣了一瞬,眸中迅速染上笑意,正要说话,一道声音忽然响在两人耳边:“江小姐远道而来,不如进府坐坐,让我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
两人微顿,江月弦长睫微抬对上了裴沽酒的双眸。她的瞳色浅且通透,像是成色上好的琉璃,清澈明亮一眼就能望到底。
心跳没来由快了几分,裴沽酒在心底啧了几声,开始理解那些家中有妻子还对江月弦念念不忘的男子,更能理解江以嗪马不停蹄来找自己的举动了。
江月弦微不可闻地掀起唇角,红唇微动道:“好啊。”
声音也好听,裴沽酒心里想着,面上却是弯唇一笑,正要转身引路,有人却先一步将江月弦往后拉了拉插在了两人中间。
正是江以嗪,他面色不善地盯着裴沽酒,皮笑肉不笑道:“好看吗?”
裴沽酒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笑容灿烂:“自然是好看的。”
江以嗪磨了磨后槽牙,正要怼回去,便见裴沽酒忽然转身,声音中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小海,带路。”
江以嗪看着裴沽酒的背影,咬牙低声道:“你少搭理她。”
江月弦低着眸,眼中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道:“好。”
江以嗪这才满意地点头,带着江月弦跟上了裴沽酒的脚步。
茶香袅袅,热气缭绕。
三人各自坐在座位上,心思各异。
先开口的是江月弦,她的音色泠泠动听:“今日未曾下拜帖便来打搅殿下是月弦唐突,为表歉意,月弦特地备了些糕点,还望殿下笑纳。”
语毕,兰心便从江月弦身后走出,将手中的精致糕点篮放在了裴沽酒面前。
裴沽酒挑了挑眉,看了看江月弦,又看了看一旁黑着脸的江以嗪,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的亮光。
她的目光紧紧地黏在江月弦身上,笑道:“不打扰不打扰,来了也正好,就当提前熟悉一番未来的居所,反正我们很快便要成亲了……”
裴沽酒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去瞄江以嗪的脸色,见对方大有不快之色,她更来劲了。
“以往时常听闻江小姐容颜绝色,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沽酒从未见过能比江姑娘还要貌美的女子了……”
若是寻常女子听得这话少不得羞涩万分,可江月弦却只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抬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不敢当,殿下身居高位所见之人芸芸,必然会有比月弦貌美的女子。”
裴沽酒微微一愣,江月弦的反应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抬眸对上江月弦的双眸,清澈透亮不染纤尘,可偏偏给裴沽酒一种万事被看透的感觉。
心中不由得一紧,裴沽酒正要开口说话,一道低沉的男音打断了她。
“殿下,臣下今日刚从战场奔波而回,身体多有不适,就带着小妹先行告退了,改日一定登门好好拜访。”
高大的身影落下一片具有压迫感的阴影,裴沽酒抬眸对上江以嗪锐利的眉眼,挑眉道:“那小将军尽快回去休息吧,一会我会将弦儿平安护送回府的。”
让太子和自己的妹妹单独待一起,这种事江以嗪连想都不敢想,她裴沽酒怎么敢说出来的?
江以嗪没有动,裴沽酒便一直盯着她。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江月弦放下茶盏,缓缓起身站在江以嗪身旁,对裴沽酒施礼道:“不劳殿下烦心,天色已晚,我与兄长一同回去便好,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定与兄长一同前来拜访。”
裴沽酒颇有些可惜:“不多留一会了?”
裴沽酒假模假样的神情让江月弦颇觉有些好笑,她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露出了几分兴味。
被这样盯着,即使是个普通人也会让人感到不自在,更何况此时这个紧盯着她的人是江月弦呢?
裴沽酒赶在江以嗪的目光要杀人之前连忙轻咳一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下次再会。小海,送客。”
江以嗪冷哼一声,施了个礼:“臣告退。”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礼数依旧周全地无可挑剔。
裴沽酒无奈地对着江月弦耸耸肩,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江月弦忽然弯腰凑近。
细腻白皙的皮肤,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含了一汪春水的双眸全数在她眼中放大,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带着些冷淡的幽香徐徐在裴沽酒眼前展开。
下意识地,裴沽酒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身边忽然响起“嘭”地一声轻响,裴沽酒微微侧眸,看见了一件瓷白透亮瓶身纹着兰花的玉瓶,一只白皙修长看起来便很好摸的指节搭在瓶身上。
她复而抬头对上那双琉璃般的双眸,这次裴沽酒看清楚了那汪水眸下被隐藏起的,一抹极浅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是伤药,殿下要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