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不算太晚,家家户户才将将生起炊烟,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缥缈的烟火气里。
柳飘飘遥遥就望见独立在村庄边缘的一处小院,屋顶上方悠悠地飘舞着一道袅袅炊烟。她暗道,正赶上好时候。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蹭饭,她可是带了好肉好菜上门的,这对好几个月不沾荤腥的普通人家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大礼了。况且,这是她未来的夫家,即将搭伙过日子的家,甚至可能是她接下来一辈子的家,提前来认认门,有何不可?
说是这么说,心下却难免忐忑,她犹豫着走到了许云湛家门前。门是敞开着的,她立在门外,就把小小的前院一览无遗——院子空荡荡的,只在左边栽有一棵树,也是棵桃树,开得正是繁盛热闹,树下是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一个头顶小揪揪的小团子正撅着屁股在树下嘀嘀咕咕地数蚂蚁。
柳飘飘两手不得空,清了清嗓,正准备唤人,那小团子恰好转过身,看到她,黑溜溜的眼睛忽地瞪圆,嘴角微微抽动,白生生的脸蛋一皱,下一瞬就哇地哭起来,边跑边喊,“呜呜呜,鬼姑姑来啦!”
小小的一团刚爬进门槛,迎面撞上一片白色的衣摆,立马伸手死死抱住那条大腿,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哥哥,鬼姑姑来啦,要把我抓走啦!”
柳飘飘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僵硬地杵在原地,原先建设起来的自我安慰和鼓励瞬间土崩瓦解,化作齑粉,随风而逝。
她一直都知道村里的小孩背地里喊她鬼姑姑,甚至大人教育不听话的孩童还会吓唬他们,“再哭闹,就让鬼姑姑来把你抓走!”
“你怎么了?”一道声音忽然传来,音调有些严厉带着紧绷。
柳飘飘听得更是茫然不知所措,想立刻遁走。
许云湛胡乱地把粘在他腿上的小团子扒拉下来,随意往旁边一放,就步伐急促地走到她面前,问:“你怎么了?”
“啊,我来,我来……”
“我问你额头上的伤怎么弄的?”许云湛打断她的支支吾吾。
“啊,你说这个啊,没事的。”
确实不疼了,如若他不提起,她几乎快忘记额头上的伤了。之前敷上冬青叶后,疼过一阵就再没什么感觉。在潭水边照见左眉处一大片黄黄褐褐的汁液残留,所幸伤口结了血痂,乍一眼看去,确实有点恐怖。但当时手头上没有干净的布,伤口又不宜碰水,所以干脆晾着没理,最后彻底抛在脑后,就陷入了如今这般顶着这幅尊容上门做客的囧境。
柳飘飘羞耻得无地自容,许云湛却快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随意扔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地扣住她的手腕就往屋里拉。
柳飘飘不明所以地任由他动作,迷迷瞪瞪地坐在椅子上。小团子更是迷迷瞪瞪地看着他哥一系列的动作,被震住了,也没再哭闹,安静地紧贴在门框边上观望。
直到清凉的湿巾擦拭过额头,她才回过魂来,她微微往后躲了躲,“我自己来吧。”
“别动,你自己看不到,仔细碰着伤口。”
两人靠的极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容,瞬间染上一层薄红。她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颜,皮肤白皙透亮,英挺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神情认真谨慎,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还边温声问她,“疼不疼?”
柳飘飘有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那种被人捧在心上呵护的悸动。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疼不疼,累不累”,遇到任何事都是一个人咬牙隐忍地扛着。不想,如今却在一个相识不过寥寥数日的陌生人身上体会到了。
许云湛等不见她回应,疑惑地望向她直愣愣的眼神。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垂下眸,声音缥缈,“不疼。”
“我给你上点药膏,会有些刺激,若是疼你就说一声。”
“好。”
清凉的药膏被柔软的指腹推抹在伤口上,有点疼,但不至于难以忍受,因此柳飘飘没吭声。
很快处理好伤口后,许云湛盯着她看,“怎么受的伤,上山去了?”
柳飘飘垂眸不语,她不愿他被那些乌七八黑的烦心事叨扰,他能娶她已是莫大的恩情,再不能给他添无谓的麻烦了。
许云湛见她半天不语,无奈叹气道,“往后不要再冒险上山了,放心,我能养活你的。”
柳飘飘却猛地抬头,“不,是我要养你!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真的,我很厉害的!”
许云湛看着她灼灼发亮的眼神,内心复杂难辨,“你不……”
“阿湛,米饭煮好了。”一道叫唤打断了两人的争锋。
闵氏走到堂屋门口才发现家里多出个人,她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来人竟是柳飘飘,她磕磕绊绊道,“啊,柳,柳大姑娘来了呀!”
柳飘飘尴尬地站起身,礼貌问好,“闵大娘,打扰了。”
闵氏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此时,当透明背景板许久的小团子终于找到依靠,扑过去抱着闵氏的腿大声嚎:“娘,哥哥方才都不理我,他还推我!”
许云湛却无动于衷地挑挑眉,柳飘飘顿觉更尴尬,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放了。
“哦,对了,我给你们带了些蘑菇和鱼!”
说完就一溜烟跑出去,捡起放在院子里的东西,把装有鱼和蘑菇的篮子递给闵氏,然后对着许云湛道,“狍子和野兔先放你这一晚,明日一早我捎镇上去卖。”说着又拎起另一个篮筐,揭开盖在上面的叶子,“这是小兔子,你找个笼子,先养着吧。”
说完不见他回应,抬头看去,才发现许云湛和闵氏目瞪口呆地瞪着她,仿佛在看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柳飘飘心下不适,有点不知所措。
忽然,方才仍在抽抽噎噎的小人儿惊喜道,“呀,是真的小兔子啊!”
许云湛回过神,收拾下复杂的情绪,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当时他眼里只有她额头上的伤,什么都没注意到,没成想,她真的能捕到猎物,一时既心酸又心疼,原来她说的要养他,并不是信口开河。认识到这点,他内心又平增了几分苦涩。
闵氏也忍不住惊呼:“飘飘,你太厉害了,究竟怎么猎到的?”她眼神灼热似火,带着浓浓的崇拜。
柳飘飘对于她的忽然热情有些适应无能,干巴巴地解释:“呵呵,我,我力气大,恰好准头不错,就侥幸打到了。”
“这怎么能算侥幸呢,一名普通猎户都不及你手艺精湛。”闵氏是真心地赞不绝口。
待看到篮筐里的鱼更是激动:“哟,好肥的鱼,怎么抓到的?”
“也是用石子打到的。”
闵氏的敬佩之情无以言表,只能对着柳飘飘傻笑,竟透着宛如少女般的天真,最后她温和道:“飘飘,今晚留下一起吃饭吧。”
听得这句,柳飘飘终于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