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闪电重重落下。
整个场景重新归于黑暗。
司予尘面色沉在阴影里,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喻岁安。
她的身材其实很高挑,但此刻看起来也就是那么单薄的一点儿。
她单手撑在地上,还来不及多做反应,四周全都是玻璃碎渣。
“先起来。”司予尘伸手拉她,“有没有受伤?”
喻岁安摇头:“谢谢,我没事。”
指尖触及男人的掌心,冰凉湿润,喻岁安这才惊觉司予尘没有打伞,全身都湿透了。
似乎是来得很急。
司予尘在她肌肤裸露处扫了一眼,肤白如雪,确实没有被玻璃划伤的痕迹。
喻岁安的目光又落到司予尘淋湿的头发和淌着水的西装上。
“已经报过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来,要不你”
不等她说完,司予尘便出声打断:“雨太大了,我等你做完笔录一起走。”
“那你等我一下。”
喻岁安闻言顿了一顿,转身从店里找了件干净的员工服和毛巾递给司予尘。
“你将就一下吧。”
大概是湿衣服贴得实在难受,司予尘也没多拒绝。
喻岁安没着急打扫现场,她搬了把椅子坐下来,安静地等着。
警察出警的速度很快,这样的雨夜,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到达了酒吧。
但也只是留下了一地狼藉。
两名警察在现场拍照,另外一名女警带着喻岁安到二楼做笔录,期间司予尘一直陪同在她身侧。
司予尘的气质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此刻却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工作服。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懒懒倚在喻岁安身后的木桌上。
询问了事发过程和喻岁安最近的社交关系后。
女警看着司予尘,多问了一句:“这位是你店里的员工?”
喻岁安回头看了司予尘一眼,他却只是挑眉,示意喻岁安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他是我丈夫。”
喻岁安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将劫后心有余悸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感情很好,今天他来接我下班,看见我遇见危险,冒着大雨第一时间就冲过来了。”
司予尘:“”
如果不是当事人,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女警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
“我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开店也只是为了维持生计,碰到这种事情,真的害怕得不得了。”喻岁安低头抹眼泪,肩膀小幅度地抽动着,柔弱得像是一直被吓坏了的小兔子。
“所以,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些坏人,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女警也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特别能理解她的担忧,于是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放心吧,步行街这一带监控很多,那些人跑不了的。”
流程走完,时候已经不早了,女警便让喻岁安先回家休息,说是有了消息会随时联系她,也让她这段时间多多注意安全。
喻岁安拽着司予尘的胳膊,低着头,抽抽噎噎地撑伞上了司予尘的车。
临出门前,司予尘还听到女警在和另外两个警察同事聊天。
说是心疼喻岁安这小姑娘,事发突然一定吓坏了,不抓到那些暴徒小姑娘怕是以后都没法安心做生意。
司予尘紧抿双唇,没吭声。
别说喻岁安只是个女孩子,就是他当时在雨中看到hera酒吧店铺被人砸毁的场景,也有一瞬间的后怕。
如果那些人真是亡命之徒,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他也有些心软。
两人上车后,他伸手去拿车里的纸巾盒,想让喻岁安平复一下心情。
身侧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司予尘转头,却发现喻岁安脸上早就没了眼泪的痕迹。
她翘着的二郎腿轻轻晃动,坐姿闲散,神情淡漠,根本就不是什么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狡猾的狐狸。
这个词形容她才更贴切,司予尘咬牙切齿地想。
喻岁安单手拖着脸,像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察觉到司予尘的目光,她才转过头去,发现司予尘手里拿着纸巾,眉毛拧成一团盯着自己。
“怎么了?”喻岁安奇怪地问。
司予尘烦躁地将纸巾往头发上带了两下,冷声道:“刚才没擦干。”
他大概是被鬼上身了片刻才会去担心她。
喻岁安“哦”了一声,又转头去看着窗外。
其实车窗外除了不断砸下来的暴雨什么也看不清,司机的车速放得很慢,雨刷器一下一下地来回扫动。
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今天的事情一出,两人都没什么困意。
司予尘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她:“今天这些人,就是之前骚扰你的家伙?”
喻岁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hera酒吧所在的步行街,附近还有好几个同类型的酒吧。
这里人流量很大,竞争也就更加激烈,如果背后没有些势力,很难真正站稳脚跟。
不少酒吧开了还不到半年,就倒闭换了新店。
喻岁安是单打独斗,压力更大,更是常常收到一些匿名威胁。
开始是信件或是邮件,到后来就是警告电话。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喻岁安大学的校友会上,她靠在走廊里和警告电话那头的人周旋。
这一幕无意间被司予尘撞见了。
可以说,再后来司予尘拿着那份结婚协议找到她的时候,她会选择签字,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借用司予尘的势力,威慑一些那些心怀歹意的幕后之人。
“应该不是同一拨人。”喻岁安分析道,“我刚才也在想这事,那些威胁信息虽然看着吓人,但都是口头警告,从来没有过实际行动。”
“也许是发现对你没有构成威胁,行动升级了。”
“那未免太嚣张了。”
喻岁安想起当时的场景,那些人的举动充斥着狠厉、暴力,就像毫无顾忌似的上来就砸。
甚至在他们的眼中,还能察觉到一丝兴奋。
“总觉得,是有更厉害的人在背后指使她们。”喻岁安看着车窗上如瀑布般流淌的水痕,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毕竟那个人看起来和司予尘关系不一般。
她不太确定司予尘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有话直说。”司予尘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轻瞥了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之前在酒吧里,你卡座上的那位‘任小姐’,全名是不是叫做‘任心怡’?”
司予尘倒是没否认:“她怎么了?”
“你的那位‘任小姐’,好像在查我来着。”喻岁安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观察司予尘,“之前有人看到她手里拿着我的照片,结果今晚我的店就被人砸了。”
“很难让人不多联想。”她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像在试探,又像在玩味。
果然,司予尘的表情不是太好。
好半天才张口。
“这么说吧,在南城这个地方,想要靠你自己,确实很难坚持。”
“但是”
模棱两可,似答非答。
大概是认为她小题大做了。
她轻言浅笑,像是早已预料般,打断他:“没事,是我失言了。”
她不应该拿冰冷的交易去试探他和他身边那些女人的关系孰轻孰重。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她当初只是想借司予尘的名声一个噱头,并没有真的打算如何依靠司予尘。
所以,司予尘想护着谁,都不关她的事,她只相信自己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但司予尘却拧着眉,喻岁安似乎是理解错了他话里的意思。
司予尘很高,这套工作装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别扭,露出一大截手腕,极不舒适。
他只想快点到家洗漱,换上自己干净的衣服。
所以也懒得再和她多做解释。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
女警那晚向喻岁安保证的话,并没有食言。
步行街位于南城市中心的位置,摩托车一路向西,最终位置很快就锁定到了一个二手车辆维修厂。
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从侦查到缉拿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几名暴徒就全部落网。
然而在喻岁安接到警方电话的同时,也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这些暴徒虽然破坏性很强,当晚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但是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财物损失加在一起没有超过五千元,不构成犯罪,顶多是行政拘留。
也就是说,最多关上10-15天,那些人就会大摇大摆地,再次走进阳光之下。
到时候会不会因为报复等原因再次找上喻岁安,谁都不好说。
电话的最后,女警再三叮嘱喻岁安最近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事情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喻岁安认真应下来。
担心归担心,钱却还是要赚的。
她和司予尘签结婚协议的时候,他出手十分阔绰,以至于喻岁安直接将hera酒吧从小巷弄开到了步行街。
喻岁安认为,这笔钱算是她借司予尘的。
只有尽快把这笔钱赚到手还给司予尘,她才有资格去跟他谈其他的事情。
比如离婚。
既然现在司予尘已经对她的情况比较了解了,喻岁安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提前网购了一些防狼喷雾放在包里,又找人将店铺的落地窗重新安装好,很快就继续营业了。
好在这件事发生在深夜,影响并不是特别大,营业额短暂地波动了一阵,但总体还是呈上升的趋势。
生意好,喻岁安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连续几天都忙到第二天上午才收拾回家,身体多少也有点吃不消。
所以这天到了后半夜,她看着店里没什么问题,就和小张打了声招呼,打算先提前回家休息。
拉开酒吧的木门,走到附近的停车场里。
入口处阴凉的风从身后吹过,喻岁安没由来地缩了下脖子,感觉不太好。
她按下自己的车钥匙,快步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位。
转弯时,她下意识扫了眼后视镜——
有道陌生的黑影从远处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