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阳明被誉为居民幸福感最强的城市之一,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气候分明的城市。
六月的时节,已是仲夏。
一离开了室内温度舒适的空调房,便能感受到外面空气中的燥热因子,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正值下班高峰期,徐落月赶到日料店的时候与男友马嘉澍约定好的时间迟了一小会儿。
天气炙热,时间比较赶,她白皙的额间沁出了几滴汗珠,饱满的脸颊上悄然爬上一抹红晕。明明是五官精致、靓丽的长相,却被一个黑色的大框眼镜掩盖住了三分颜色,加上身着简单的白t和宽松深色阔腿裤,整个风格都偏向男性化。
徐落月小口喘着气,充满歉意地弯身坐下:“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没事,先喝口水。”马嘉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徐落月的穿着,体贴地将杯子递到她手边,说道:“饿了吗?我提前预定好了套餐,我直接叫服务员上菜吧。”
忽然之间,马嘉澍又提道:“不过月月,时间观念还是挺重要的,下次最好还是规划好时间早点出门吧。在我面前你迟到没关系,但是万一你工作迟到你的甲方会怎么想你,对吧?”
徐落月抿了抿唇。
马嘉澍定的包厢空间不大,装修是传统的日式风格,以原木色为主,灯光是昏黄的,宛如茶几一般高的餐桌立在榻榻米上,餐桌下面没有放脚的空间,吃饭时需要席地而坐。
徐落月微微低头,眉间皱起一抹弧度,轻声应道:“好。”
马嘉澍盘腿而坐,徐落月将腿微微弯起侧放在一旁,不太习惯地调整了好几次。
没过多久,服务员开始上菜。
第一道餐品是籽蟹配海胆鱼子酱,色泽看起来金黄诱人,但是徐落月对日料十分不感冒,她一直不是很能接受生食的口感,没想到这刚开始用餐就开始直面困难。
她盯着那抹黄澄澄的海胆,面露难色,挖了一勺递在唇边久久没有张嘴。
“怎么了?”日料菜品量小,马嘉澍动作斯文,三两口便将它吃完了。
桌上还有格外点的一壶清酒,价格不算便宜。服务员送上了一个九宫格的木盘,上面摆放了形状颜色各异的杯子可供选择。马嘉澍随意地拿起一个黄色透明的酒杯,从冰镇清酒的容器里倒了半杯递给徐落月,“尝尝,这个味道还不错。”
徐落月嗅到一股淡淡的米香味,让她想起小时候隔壁邻居大伯家酿造的谷酒,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颤栗,她委婉地问道:“你今天开了车吗?”
马嘉澍:“为了早点见到你,我直接从高铁站过来的。”
“啊,这样啊。”徐落月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
两人虽然是情侣,但是对话和举动中都透露着一丝生疏。
马嘉澍像是忽然发现徐落月还没有开动,他关心地问道,“怎么不吃,平时没怎么吃日料吗?尝尝,挑食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徐落月从小就挑剔,挑食比较严重,有的东西看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根本不用尝试。
这个海胆就是她平生不能接受的食物之一。
问题是这个日料店的上菜方式是吃一道菜品,撤下之后才会继续下一道。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挑开海胆,将蟹和鱼子酱吃了下去。
倒也没有心情品味入嘴之后究竟是什么滋味,吃完的那一刻徐落月松了口气像是攻克了一道难题。
徐落月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出来吃饭既浪费还要给自己找罪受。
真是罪过。
马嘉澍一直望着她眉头紧蹙,似乎对她有些不满,欲言欲止。
正巧服务员推门进来,马嘉澍倏地望见外面有穿着和服的客人一晃而过,他说道:“对了,月月,这家餐厅有个特色服务,可以穿上餐厅准备好的和服用餐,你去选一套试试吧。”话里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徐落月的爷爷是退伍老兵,她的曾祖父曾经参加过抗日战争,家里从小的教育让她本能的对和服抗拒和抵触,她摆了摆手,“我不想穿,你想穿的话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想看你穿给我看。”马嘉澍一脸失落,眼神有些黯淡,“这么久没见不能满足我一下吗?”
不得不说,平时强硬的男人忽然间的柔弱非常能勾起徐落月的保护欲。不过和服在徐家是底线问题,可能外人不太能够理解,但是徐落月坚守底线,她摸摸鼻子,没有解释,不好意思地说:“真不行。”
马嘉澍没再说什么,扶了扶镜框,情绪肉眼可见地落了下来。
两人安静地吃着各自的餐食,最后一道菜品是水果和甜品,徐落月满足地吃了一口十分香甜的蜜瓜,她说道:“等会我们去趟绿岛吧。”
“有什么事吗?”马嘉澍不解,他随口问道,“离这远不远?”
“你忘了吗?之前说好你回来带你见见我朋友的。”徐落月提醒道。
“想起来了。”马嘉澍抱歉地笑笑,打趣自己道,“工作忙到脑子都记不住东西了,老年痴呆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边搜索边说道:“你吃饱了吗?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等等。”马嘉澍骤然停下脚步,像是刚反应过来,“绿岛是酒吧?你和你朋友经常去吗?”
徐落月刚准备起身,就看见马嘉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质问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她蹙眉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酒吧这个地方女孩子还是少去。”马嘉澍不满之情言益于表,“我还是觉得酒吧不是什么正经女孩去的地方,这次我们就不去了,晚上我陪你去逛逛街吧,你和你朋友也别去了,下次重新约过地方吧,我请客。”
他的话里充满偏见,徐落月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都什么年代了,你没事吧?那你管好去酒吧的不正经男孩让他们多接受素质教育不就行了。反正你不是喜欢说教吗?”
“严严实实的和服你不愿意穿,去酒吧穿吊带小短裙就愿意了是吧?”马嘉澍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他对着徐落月的着装上下打量,口不择言地讥讽道:“和我出来就穿成这样,在我面前装什么呢。”
徐落月被气笑了,她真没想到马嘉澍一个堂堂杂志社主编居然这么没品。
当初她真是被他穿西装戴着无框眼镜那副充满书生气息的外表给骗到了,那阵子徐落月正好在空窗期,马嘉澍追求了她一小段时间,成熟男人的温柔、体贴让徐落月感觉还不错便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便各自出差,彼此都没见过几次面。
果然,英俊皮囊下丑恶的灵魂,下贱的男人就是会伪装。
马嘉澍恶意的揣测让徐落月今天的不满达到了顶端,没有询问她意见就擅自定了日料店,菜单她连选择权都没有这些小细节让她对他的好感逐步下降,不难看出他骨子里的性格——
强势、大男子主义、还若有似无地想pua她。
徐落月一忍再忍,只不过是不想跟他计较,并不是天真单“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要不是之前约好了今晚要带他见朋友,不愿意今天临时放鸽子,不想梁越泽看她笑话,她早就提分手了。
她谈恋爱从来就信奉好聚好散,不想闹的太难看。
只不过后面这充满爹味的发言实在让她恶心透顶,与马嘉澍已经是三观不合的程度,也没必要再留情面。
徐落月一改吃饭前的文静,唇角勾起一抹不屑,嗤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啊,是不是加班把你脑子加坏了,只会沦落到女性面前找自信啊,你的人生价值是烙在女孩穿着上了?”
平时很少有人会这样回怼他,徐落月长得是一副纯欲无害的样子,这副牙尖嘴利的样子他还从未见识过,马嘉澍脸涨地通红,拳头不自觉地收紧,“你!”
徐落月瞥见他的动作,她无所畏惧地说道:“怎么,还想打我?”
“还想打女人?来试试呗。”徐落月站起身来,甩了甩手,眼神挑衅,口气里充满了厌烦。
“不可理喻。”马嘉澍摔门而去。
和马嘉澍争执完之后,徐落月径自给他发了个分手信息,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夜色渐渐笼罩整个城市,微风轻轻吹拂着街边的树枝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驱散了一丝白日里难以纾解的暑气,徐落月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直奔绿岛酒吧。
见到几个好友的时候,徐落月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她怎么会眼神不好使到找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太丢脸了吧,她的恋爱史可以多但是不能烂。
徐落月神色恹恹,浑身都散发着萎靡的气息。
俞悦上前领着她到自己座位身旁,“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谁惹你啦,长岛冰茶喝不喝?”
“不喝那个,腻了,给我上个新品吧。”徐落月摆了摆手。
俞悦应好,说完好奇地往身后探了探,询问道:“月牙,你男朋友呢,还在外面停车吗?”
徐落月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同时也是感情经历最丰富的一个。可能是对好朋友的自身滤镜,俞悦对她一直放不下心,生怕她被渣男骗感情,提出每一个新交的男朋友都需要让他们先见一见,强制要求除不可抗力原因所有人都需要在场替她掌掌眼。
常言道,最了解男人的只有男人。
“刚刚分手了。”徐落月手指轻轻摩擦着桌上的酒杯,轻描淡写地说道。
翟子赫从吧台过来,脖子上还印着一抹淡淡的口红印,他调笑道,一语双关:“小月牙还是那么喜新厌旧啊。”
“什么叫喜新厌旧。”俞悦冲着翟子赫翻了个白眼,十分护短,“这种紧急分手的情况肯定是狗男人犯了错误才会分手啊,月牙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俞悦啊,你对小月牙的滤镜有八百米厚。”翟子赫眉心一跳,比了个八的手势,无语地说道。
“去去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俞悦贴心地凑近徐落月的耳旁,关心地问道:“月牙,没事吧?”
徐落月本来只是为自己今天的马失前蹄感到丢人,被俞悦这么郑重相待有些不好意思,她露齿一笑安慰道:“放心,你还不知道我啊。”
徐落月谈恋爱是上头快下头也快的典范,要说这么短的时间内付出了什么真感情倒也没有,她自嘲般地将笑话说给众人听,并做了一番总结发言:“寻找真爱的旅途中总是要经历一点挫折,遇见一些难以言喻的人。没关系,都是小问题。”
“连歌里都唱,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徐落月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豪情万丈,“来,我的朋友们,干一杯。”
俞悦和翟子赫都笑,这时角落里倏尔发出了声响——
抬眼望去,黑色的衬衫和昏暗灯光下的阴影浑然一体,男子眼帘微垂,鼻梁高挺,少许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薄唇微张,低沉的声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地嘲讽:“能把在垃圾桶里捡了一次又一次垃圾的经历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振奋人心,不愧是你啊徐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