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生和沈郁泽并肩从一楼走廊出来,二楼里人声鼎沸,同学们讨论的低语声和嘻笑声络绎不绝。
艺术楼不比教学楼,同学们一改往日的拘束,个个在楼道欢呼雀跃。
沈郁泽生怕方泽生还有哪里不舒服,连动漫社成员拜托他的事都置之脑后,心里眼里只有方泽生。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沈郁泽建议道。
“不用。”方泽生眉眼不动:“没必要。”
沈郁泽不是很赞同他,他左右环视四周后,毅然决然地往小卖部方向走去。方泽生有点疑惑,以为他是想买东西,就紧跟其后。
今天是画展览会,来小卖部买东西的同学很多。沈郁泽朝里面扫了一眼,转过身俯视方泽生:“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身高的差距让方泽生只能仰头看他,他眨了眨眼点头:“嗯。”
小卖部里一直都备有创口贴的,沈郁泽不是第一次来买过。他从门口挤进来,熟门熟路地奔向最后一排货架,货架下方用小纸盒放了几种颜色的创口贴,沈郁泽想也没想,直接选了两个粉红色的出去结账。
结账的过程并不如人意。裴湛和几个平时玩得好的朋友一起聚在小卖部挑选雪糕。沈郁泽见了,本想低调且不引人注目地快速买完东西走人。谁知裴湛单手搭在他的肩上,探头探脑地看向他手里捏着的粉红色创口贴:“干嘛呢泽哥?”
“一个人来买什么呀?给兄弟们分享一下?”
他把声音刻意放得很大,选好雪糕的几个朋友笑嘻嘻一群人围着他:“是啊是啊,一个人买什么啊?”
“让你出来一起打球你都没时间,说要搞什么展会?”另外一个朋友瞎起哄:“怎么现在又有时间出来买东西了?”
“快别藏了,都这么熟了还搞隐私啊?”
“啧,你们听听你们说的是什么屁话?”裴湛用胳膊肘撞了下后面的朋友:“我们泽哥是那种人嘛?来,大家和我一起看看泽哥手里的粉色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朋友们一拥而上,沈郁泽推开裴湛转过身来,漆黑的眸色一凛:“闹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阴沉,沉中带了点冰冷,成功遏抑的朋友们欲要扑上来的动作。他又侧过脸瞥了一眼裴湛,裴湛脊背一凉,撇了撇嘴角:“干什么?开个玩笑不行吗?”
“行。”沈郁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大冷天吃雪糕也不怕冻着舌头。”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裴湛皱了皱眉:“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哪有。”沈郁泽转过身,拿出手机解锁:“我实话实说罢了。”
朋友们和裴湛手里的雪糕突然不香了。
沈郁泽把创口贴放在柜台上,食指敲了敲玻璃柜台:“雪糕都放这里,我一起买单。”
裴湛总感觉沈郁泽阴沉沉的,他用眼神示意其他几个朋友先放,自已才慢吞吞放下去。
“一共多少钱?”沈郁泽低头扫码付款。
等结完账,沈郁泽下巴往收银台点了点,颔首低眉道:“吃啊?不然等会就化了。”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默默伸出爪子捏着一点包装袋拖过来。沈郁泽好像很急,没等他们全部拖过来,丢下一句“多点吃”就走了。
裴湛有点恍惚,他好像看见了沈郁泽掌心里的东西,他有点惊讶又有点兴奋:“沈郁泽这是谈恋爱了?”
朋友们忙不迭摇头,表示不清楚,不知道,别问我。
沈郁泽从小卖部出来时,方泽生已不见踪影,他围着前面的花圃转了一圈。他很确定,方泽生走了,没有在原地等他。
手心里的两个创口贴被他捂得温热,他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狗,失神落魄地驻足在方泽生停留过的地方,直至气温下降,他才转身离去。
这一转身,就是一个星期的分别。
他们两个专业不同上课时间不同,这段时间以来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方泽生很自律,他每天在学校出现的地方不是教室就是食堂和图书馆。三点一线,导致沈郁泽多次怀疑方泽生在躲他。
下午方泽生有一门选修课,阮沅最近跑302很勤,几乎除了自已寝室就是方泽生寝室两边跑。
他的课程和方泽生是一致的,阮沅每天会提前给自已表哥占位置,显示自已这个表弟的价值。
今天选修课的教授来得比较晚,方泽生就坐在阮沅选定的中间位置上,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莎莎”的细微声响有点催眠,阮沅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枕着下巴,眼皮沉沉的,眼睛一张一阖。
方泽生用食指点了点他额头:“昨晚通宵打游戏了?”
阮沅被他点得瞌睡去了一半,他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讪笑着说:“哪有啊。”
“就是睡得有点晚而已。”
方泽生“嗯”了声,继续低头写字。
阮沅一个人有点无聊,他歪着上半身倚在方泽生胳膊肘上,说话时声音一颤一颤的:“泽生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右手被阮沅压着,提不起力,方泽生停下笔偏头看他:“什么问题?”
“就,关于裴湛的。”阮沅声音小小的。
方泽生神情淡漠,对这个名字有说不出的陌生:“怎么了?”
阮沅咬了咬嘴唇,有点心虚道:“听说你们分手了,是真的吗?”
方泽生默然不语。
阮沅怕他生气,赶忙解释清楚:“是裴湛说的,他说你和他早就分手了。”
“嗯。”方泽生点头:“他说的是真的。”
阮沅木纳着脸,不像是惊讶,反而是郁闷。
他的表情太过丰富,一张秀气的脸蛋变化多端。方泽生见状,问他怎么了。
阮沅摇头,一个人沉默不语,方泽生也就没打扰他。两分钟后,阮沅小声道:“对不起。”
他们周围都是同学,他不敢说得太大声,只能用气音讲话:“泽生哥,对不起。他当时跟我说你们分手了,想和我试一下,我就觉得他应该有钱我就同意了。”
“可我后来一寻思,他说分手就分手,我为啥要相信他,还和他跑到你面前挥舞,太不要脸了。”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也觉得你不值得。但你说你们是真的分手了,我该替你高兴的,可我也担心你……”
担心什么他没说出来,他们心知肚明。
方泽生抬手揉了揉他脑袋:“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就不是我的错了。”阮沅嘟囔:“哪有因为钱就和自已哥哥的前男友混在一起的。”
“对不起。”
他说得真情实意,方泽生没道理怪他:“我没生气。”
阮沅家和普通家庭不同,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也是最不得宠的儿子。家里有两个哥哥,哥哥都不是一个妈生的。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导致他在阮家寸步难行,就连生活费都要靠自己做兼职。
“阮沅,我没有生气。”方泽生又低声重复一遍:“你说了只是试一下,并没有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对不对?”
阮沅点头:“嗯。”
“那你现在呢?”
“现在?”阮沅思忖片刻,猛的摇头:“不行不行,我又不喜欢他。”
“嗯。”方泽生坐正身体,轻声轻语道:“老师来了。”
……
这节课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吃晚饭的时候。
临近下课时,他收到了沈郁泽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照片里几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猫,小花猫看起来很小,拱着湿润的鼻尖去蹭手机镜头。另外几只则仰起脸看拍它们的人。
可爱极了,方泽生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戳了两下:“很可爱。”
沈郁泽秒回:“我也觉得很可爱。”
“你喜欢吗?”
方泽生没再回复他。沈郁泽等了半天没到消息,便自顾自说着。
“我挺喜欢的,你要来看看吗?”
方泽生垂眸,静静地看着那边正在输入中。
一分钟后,沈郁泽信息终于发过来:“今晚要一起吃饭吗?”
现在已经下课了,教室里是同学们接头探脑的身影。方泽生坐在位置上不动,手里捧着手机发呆。
阮沅时不时看他一眼看他,见他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泽生哥?你在想什么呢?”
思绪被突然打断,方泽生侧过头看他:“嗯?”
“下课了啦。”阮沅说:“你不打算走了吗?”
“马上。”方泽生低头凝视手机几秒,给沈郁泽回了句:“不用了,我和同学一起吃。”
那边没再回他,适时地保持分寸。
方泽生和阮沅一起走出教室,阮沅还在琢磨今晚该吃什么:“哥,你说我们是去食堂吃饭呢还是去外面吃麻辣烫?”
“我其实想吃麻辣烫,可是今晚食堂有红烧排骨,我也很想吃……”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方泽生偶尔回应一两句。阮沅也不脑,像个傻子似的整天乐呵呵。
出了教学楼左转是去食堂的路,可阮沅最后还是决定出去吃麻辣烫就要路过艺术楼和同学们爱去的小树林。小树林是情窦初开的小情侣们最爱光顾的地方,也是爱慕者表白的最佳之地。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里走,看见了一个穿着打扮清新俊逸的男生站在那里。他好像有点紧张,双手双脚在原地踏步,眼神四处乱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阮沅见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哥,你看那个人,准是来找别人表白的。你看他紧张的,没出息。”
方泽生不可置否,他的目光是冷的,自带一股冷漠疏离的气场。
在经过男生前面时,男生鼓足勇气叫住他:“方泽生同学。”
方泽生和阮沅同时停下脚步,男生很紧张,说话也有点结巴:“我、我找你有、有点事。”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方泽生一眼,方泽生怔然,随后他转头和身旁的阮沅说:“你先走,我等会过来找你。”
“你、你、”阮沅也有点结巴了,他没想到这个男生是想和自已表哥表白,脸上是茫然和无奈:“你,行吧。”
他在俩人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男生喉咙攒动,他看方泽生的眼神是灼热的,右手放在身后似是藏着什么东西:“我找你有事。”
“嗯。”方泽生安静地回视他:“什么事?”
可能是他的神眼太过安静,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平淡。男生忽然就不那么紧张了,他把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手里捏着一个蓝色信笺:“这个给你,你可以回去再打开看。”
方泽生没接,垂眸看着置在他眼前的信笺:“抱歉,我不收这个。”
男生笑了起来:“这么直接的啊。”
有风拂过方泽生眉心碎发,他漂亮的眉眼既生动又清冷。男生有点不甘心,唇角上扬:“那你现在还和裴湛在一起吗?”
大部分人都知道裴湛和他的关系,可他们极少见过方泽生和裴湛走在一起过。男生是前段时间看沈郁泽和方泽生走得近,心里的爱意愈发止不住,在朋友的撺掇下意识不清地跑来表白。
秉着不试试怎么知道的谚语,他实行了情书表白。
方泽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男生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好似只要他说“是”,他就能抽身而退。
小树林里的花猫四处乱窜,沈郁泽弯腰小声“喵喵喵”地呼唤它。猫猫回头对他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一个纵身跳进灌木丛消失不见。
沈郁泽快步走过去,俯身朝灌木丛望去。在鹅卵石铺成了小路上,猫猫早已逃之夭夭,唯留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两个身影。清瘦挺拔的背影背对他,一身纯黑的风衣衬得那人颀长清冷,只消一眼,沈郁泽就认出了他。
只见那人偏头沉默半响,忽然,他抬头和对面的同学说:“有一种单身,叫宁缺毋滥。”
这一刻,沈郁泽以为自已又出现了幻觉,可眼前的分明是鲜活的真实,落在心底的是炙热的疼痛。是念念不忘的初心。
是他那暗藏于心的占有欲。
是方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