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失去了跟任何人聊的兴趣,自说自话。
像是知道这些过往、遗憾,很快就要随着他闭上眼变成尘埃。没人会关心。
再跟谁去诉苦,都没意义了。
自己的命,只有自己体会、承担。
那时候她还小,只是眼泪汪汪地守着爷爷。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忘不掉老人呆滞地盯着医院天花板,那“无奈”又像是“淡然接受”的复杂眼神。
反正,当晚爷爷就去了。
没去过北京,也没当上鞋厂的老板。
遗憾也好,后悔也罢,一辈子酝酿的满腔情绪都随着一把火烧成灰。消失了。
小小的她,只是觉得爷爷好可怜——他没有去成北京。
徐写意乱乱地想着。
一颗小种子,在心口发着芽。
——人这一辈子,应该趁年轻多走点地方看看吧?不然到老了,肯定会遗憾的。
“徐写意,你有男朋友吗?”夏微突然问,“看你这几天一直拿着手机跟人发微信。”
舍友突然的问话,将徐写意拉回现实。
她略略停顿,思维才清明起来:“嗯,有。”
黑暗里,五条单身汪瞬间一起坐起来。
“你什么时候交的?”夏微问。
徐写意不想隐藏林笙,任何的隐瞒,似乎都是对他的不尊重。
而这世界上,她最敬畏的就是林笙了。怎么敢亵渎他。
“高中的时候。”她如实说。
几个女生鸦雀无声。
能考上申大,不是学霸那至少也是态度相当勤奋刻苦的学生!
看徐写意举止,不太像天生学霸。显然是那种很素很踏实的乖女孩儿啊!
居然……
“你这种乖孩子居然会早恋?!”
第88章 chapter88
“哇!没看出来你真牛啊~~”
“我们高中超严,完全没机会。我爸妈也把我盯得紧得要死。”
“Me too!!别说恋爱,我连暗恋都没机会。”
“我们学校没那么严,但我们班男生太丑了。歪瓜裂枣,没欲望。”
“徐写意你好幸福啊,学习恋爱两不误。”
她们惊叹不停,徐写意没搭腔,想着和林笙在一起之后经历的波折。
想“两不误”,哪那么容易?
如果不是和林笙恋爱,她分数肯定能考更高。
但是,如果不和林笙相遇,她成绩也不会提高。
想着想着,徐写意猛然惊醒,使劲拍拍自己脑袋。
——不对!
——她在乱想什么?怎么能这么势利地去衡量感情,也太庸俗、太虚伪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不能那么贪心什么都要。
聊到感情话题,女孩儿们兴致高涨,夏微和冯露露聊到建筑系的某个男生,篮球打得超帅,然后忽然提到徐写意:
“写意,那个小哥哥好像也是新都的哦。”
“不晓得是不是你们高中。”
Chapter88
舍友们聊着那某建筑系的小哥哥,描绘得神乎其神,徐写意猜想,那可能真是个帅哥吧。
也跟着想象了一下,和她们笑聊着。以至于一个小时后才发现林笙发的语音消息。
“宝宝,睡了吗?”
“方便不方便接电话。”
然后隔了半个小时,他又发了两条。
“突然有点事,可能忙很晚,你先睡。”
“乖。”
低低的嗓音,有少年学不来的深沉,柔和,与耐心。
徐写意后悔着没有早点注意到,正要回复,结果舍友又爬到她床上,问她明天要不要去社团招新活动看看。摄影社的有个学长很帅,特别有艺术细胞,还拿过全国奖。
等陪舍友聊完,时间已快12点。
“算了,还是明天联系吧。”
看着林笙的微信界面,徐写意犯困地搓搓头发,就躺下睡了。
--
摁亮手机屏幕,微信界面并没新消息。
林笙靠着走廊的墙。
今天徐写意竟一条消息没发,虽然这十来天她找他的频率降低了,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他往下拉聊天记录。
照片,文字,大部分是她在愉快地跟他分享大学生活。这些天公事私事太多,他才才注意到她字里行间的喜悦。
头顶灯管泄下的冷光,将林笙皮肤照射得略微苍白。眼下浅浅的疲倦青黑。
他才仔细看徐写意最近明显增多的朋友圈。有风景照,有和同学的自拍。少女笑得很开心。
在没有他的地方。
他一面放心,一面,又陷入某种深思。
走廊回响轻微的脚步声。
胡秀先从病房出来,转身就见林笙盯着手机,脸色一变。
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脾气多冷傲她清楚。林笙有事会直接打电话,不会浪费时间盯着手机看。只可能是还在跟那女孩儿联系。
“爷爷还不肯见我?”林笙收好手机,口吻是肯定的。
最近工作忙,他只有晚上有时间来医院。
胡秀先在椅子上坐下,压抑着不耐,“嗯”了一声。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北原的事,你还在搞?”虽然胡秀先猜到答案,但依旧抱着一线希望。
“嗯。”
她当即闭眼,一阵晕眩。
林笙打算扶,却被老人不耐烦地抬手拒绝。“不要你扶。”
他一顿,缩回手臂。
胡秀先撑住太阳穴盯着他,嘴抿得生紧。
本以为那天一番苦口婆心他终于有所动摇,却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他还没想明白!执迷不悟!
“你这固执劲儿,也不知道到底像谁!”
林笙低着眼皮,缓缓眨了下,一扯唇笑了下。
——谁知道。
“那个小姑娘才十八岁,等大学毕业也是四年过去了。四年呐。”胡秀先眼睛里缠着疲倦的血丝,“你还要这样千里迢迢奔她去。”
她无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林笙啊,你当你也十八岁吗?”
林笙低着眼皮,没吭声。
年纪大了,折腾这么多天胡秀先身心疲惫,她憋了半天只剩一口叹息,语气也软下去。
“四年,你爷爷八十二,我也快八十了……”
她疲惫地弯着背从椅子站起来:“算了,你现在有能力了,成熟了,我们两个老家伙也管不动你了。随你吧!”
老人严厉地丢下一句就离开了。
林笙没表情地看了会儿地面,身体向后,靠着墙。抬眼看向刺目的日光灯。
混凝土墙的冰凉从后脑勺浸入头皮。脑子又冷又麻。
他很想抽根烟。
但医院不允许。
闭上眼,他用手指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
“四年,我三十二。”他呢喃。
那时,徐写意才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