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谢桃已经是第二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但此刻亲眼所见时,她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穿着浅色短袖衫的少年靠在门框,嘴里叼着一根草,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又见面了桃子妹妹。”
“……我赶着回家做饭。”谢桃提着一口袋菜,站在那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谢澜啧了一声,趿拉着人字拖晃晃悠悠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谢桃面前的时候,他扯着她的衣袖,直接拽着她往酒馆大门里走。
“正好,我想吃红烧肉了,你给做一顿呗。”
???
他眼神怎么这么好?还看见她袋子里的肉了?
“……那是我的肉。”谢桃说。
谢澜吐掉嘴里的那根草,“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你的我的,踏进这个门,咱就不分你我了。”
谢桃听见他的这句话,刚要踏进门的脚就往后一缩,在门槛外站定。
“那我就不进去了……”
谢澜没想到她还有这一出,他直接伸出双手,扣住她的肩膀,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提溜进了门。
“……”
谢桃整个人都懵掉了。
最终,她手里提着的菜啊肉啊,都被她亲手在酒馆的后厨里,做成了三菜一汤。
捧着碗坐在凳子上的时候,谢桃夹了一块红烧肉,低头扒了一口饭,再抬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肉呢?”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干干净净的盘子,发出了对人生的疑问。
对面坐着的谢澜和老奚面面相觑,然后都对谢桃报以含蓄的一笑。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人类的饭食了。”老奚发出感叹。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人吃的饭了。”谢澜发出感叹。
老奚歪头看他,“我做的有那么差吗?”
谢澜盯着他,呵呵一笑,“D区”
老奚夹了一筷子炒时蔬,“你可以不吃。”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千年老妖精啊?是个人不得吃饭啊?”谢澜抢走他筷子夹着的蔬菜,喂进嘴里,然后指着桌子上剩下的那两盘菜,说,“这才是人能吃的,你知道吗?你做的那猪都不想吃!”
“妖,妖精?”
正在他们俩说话间,谢桃抓住了重点。
顿时,老奚和谢澜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坐在对面的女孩儿握紧了筷子,那双盈盈的杏眼里多了几分怯色,像是有点坐立不安。
“那个,我刚就那么顺嘴一说,你别怕啊。”
谢澜干笑了一声,然后指着他旁边的老奚说,“他不是什么妖精,他是神仙,今年芳龄一千三百六十……多少岁来着?”
老奚吃着饭,在旁边不疾不徐地添上一句,“一千三百六十四岁。”
谢澜一拍桌子,“啊对,他啊,是个一千三百六十四岁的老神仙,不是什么老妖精,没什么可怕的。”
“……”
可是一千多岁听着就很吓人好吗??
谢桃呆了。
“小妹妹一看就没见过大世面,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澜哥我一样遇事不慌,淡淡定定?”谢澜吃着饭,感叹了一句。
老奚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笑了一声,没说话。
谢澜被他看了一眼,有点心虚,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当然啊,你这样也很正常嘛……”
“奚叔,您真的……是神仙吗?”谢桃一点儿也不想听谢澜讲话,她望着坐在对面的老奚,小心翼翼地问。
当老奚对上女孩儿那双写满好奇的眼瞳时,他笑得很慈和,“如你所见。”
那一瞬,谢桃忽然看见他周身都在散着淡金色的气流,氤氲循环,渺渺如烟,而他看似与普通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的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超脱世外的清澈风骨。
谢桃瞪大双眼,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见到活的神仙。
她半晌都说不出话。
“那,你呢?”
隔了好久,谢桃才看向坐在老奚身边的谢澜。
“我和你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谢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答道。
他是普通人?
谢桃有点不太相信。
“可是我明明看见你用超能力了……”
“那叫术法。”
谢澜纠正她,然后说,“并不是只有神仙才可以使用术法的,凡人借助灵器也一样可以使用术法。”
谢桃那双眼睛亮起来,“那我可以看看你的灵器吗?”
“……不可以。”谢澜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楚似的,尤其在看见旁边的老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脸时,他瞪了老奚一眼,有点忿忿不平。
谢桃看他像是有点不大高兴,也就没敢再问了。
但是她忽然想起那次老奚说过的话,于是就问,“奚叔,你之前说,有人把另一个人的命格绑在了我的身上,我能问问命格被绑在我身上的那个人是谁吗?”
她的这一句话说出来,老奚的眉头就轻轻地皱了一下。
“这个我暂时还不清楚。”
最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这个人又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命格绑在我的身上?”
为什么偏偏要绑在她的身上?
这是最令谢桃疑惑不解的事情。
老奚没有说话,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谢桃顺手放在桌上的手机,他的那双眼瞳深处,似乎藏着许多难以窥见的情绪。
“桃桃,”
过了半晌,谢桃才听见他说,“你不必担心,以后在你身上,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谢桃离开小酒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莫名其妙地被谢澜拉进门,又莫名其妙地给他们两个人做了一顿饭,自己还只吃到了一块肉……
但这一次,谢桃终于搞清楚了这个小酒馆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谢澜送她回去的路上,一切的漆黑倒映都在变换,她眼睁睁地看着周遭所有的景物再一次恢复如初,她脚下踩着的,不再是染着少许青苔的青石板,而是地砖排列整齐的人行道。
旁边的行道树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得很长,谢桃听见走在她身旁的谢澜说起了这间酒馆的来历。
小酒馆深夜开门,迎接世间所有的有缘人。
总有人失意落魄,总有人困苦难当,若是他们有幸在深夜突破结界踏入这间小酒馆,这里等待着他们的,不单单只有酒,还有能够帮助他们走出当前的泥沼困境的酒馆老板与员工。
但有缘人,却并不一定都是好人。
总有人包藏祸心,总有人丢弃良善。
若是他们不幸深夜突破结界踏入这间小酒馆,那等待着他们的,仍然有酒,更有惩罚。
“惩罚套组那可太多了,一共二十六个字母就有二十六种惩罚模式,今天主要是休业了,不然就可以让你开开眼了。”
这是谢澜的原话。
而小酒馆营业,主要是为了积攒功德。
人间的香火功德,是唤醒一位上古神君的重要元素。
老奚身为那位神君的仆人,一直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而谢澜写在门内的那两副对联,也有了很好地解释。
进来的如果是好人,如论眼前遇到什么困难,前脚迈进小酒馆,后脚出去的时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当然,如果进来的是坏人,可不就是有缘千里送人头吗?
谢桃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么神奇的存在。
这是一个科技时代,神佛仿佛永远只存在于遥远的传闻之中,几乎没有多少人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的存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谢桃也不会相信。
宇宙是切实存在的。
而神,也同样存在。
只是如今的世界,神脉凋零,已不复当初满天仙神之境了。
谢桃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会儿书,又不自觉地抬头望向半开的玻璃窗外。
盛夏的夜,漫天的星子在闪烁着细碎的光,微凉的夜风拂过她的脸颊,带起耳畔乌黑的浅发缕缕。
“我今天问过奚叔了,他好像也不知道那个把别人的命格绑在我身上的人是谁……”
她拿起手机,跟卫韫提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真的很好奇那个被人绑了命格的倒霉蛋到底是谁……那天赵一萱掐我脖子掐得可用力了,按照奚叔的说法,我被掐脖子,他肯定也被空气掐脖子,我被打得那么疼,他肯定也莫名其妙疼得厉害吧?”
“……有点惨哦。”
她并不知道,此刻她口中那个有点惨的“倒霉蛋”手里捏着那几张信纸,看着上面的那些内容,那张冷白如玉的面庞上神色有一瞬阴晴难定。
末了,他嗤笑了一声。
他真想封了这个小话痨的嘴。
谢桃仍无所觉,她跟他说起小酒馆的时候,没由来的有点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