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血痕,随着流动的江水散开。
空气中,飘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于氏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起来,边呕边泪流满面。
好半晌,她才费劲地站直身体。
江风吹来,摇摇欲坠。
风挽月问她:“今后,嫂嫂有何打算?”
打算?
于氏红着眼,摇了摇头。
萧玦开口道:“知道萧敞造反的人,并不算多。大不了,就说他是被叛军杀了。”
被叛军杀?
“不!”于氏紧紧捏着帕子:“就是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萧敞造反了!”
“那汝安郡王府……”萧玦问。
于氏神色坚定:“汝安郡王府,没必要存在了!”
萧玦看了她片刻,点头:“本郡王知晓该怎么做了。”
“多谢。”
于氏朝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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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军营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小村庄。
村里的百姓搬迁之后,屋子就空了下来。
如今,正好为萧玦所用。
一行人到村庄时,禁军们正在忙碌着,对着一堆木材敲敲打打。
屋顶上,飘着一缕炊烟。
风挽月带来的粮食,被全部运了过来,搬进一个临时充作粮仓的屋子里。
一个身穿深灰色衣袍的瘦高男人,站在门口指点:“堆稳些,别倒了。”
风挽月观察了几眼,确定是不认识的人。
这时,萧玦介绍道:“他叫贺归,是个居无定所的游医。
入山采药,差点被老虎袭击。
我救了他,他便暂时跟着我。”
游医?
风挽月点头:“军中大夫少,多个大夫,多份保障。”
萧玦却笑。
他朝那边喊道:“贺大哥。”
贺归朝这边走过来。
他蓄着浅浅发茬,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用木簪簪着。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
偏瘦的身姿,在药草香味的加持之下,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不像游医,更像个道士。
贺归冲萧玦点头:“殿下。”
语罢,目光在风挽月和于氏脸上一个来回,对风挽月行礼:“这位,便是郡王妃了吧?”
风挽月淡笑:“我旁边这位,也是郡王妃。”
贺归看向于氏。
于氏回道:“今日之后,我便不再是汝安郡王妃了。”
原来是汝安郡王妃。
贺归朝她行礼。
于氏抬眸看他:“贺大夫不必多礼。”
贺归从善如流道:“夫人眼底淤青,面部浮肿,步伐虚浮,需忌忧思,多休息。”
于氏勉强一笑:“多谢贺大夫。”
贺归想了一下,自衣袖里取出一个香囊:“这个香囊,赠给夫人。
随身携带,可安神宁气。”
于氏下意识看向风挽月。
风挽月冲她浅笑:“既然是贺大夫好意,嫂嫂就接下吧。”
不拿白不拿。
于氏只好接过香囊:“多谢贺大夫。”
“贺大哥。”一旁的萧玦开口:“过几日,本郡王便要渡江了。
身边的人,留着都有用处。
所以,劳你跑一趟,帮本郡王把汝安郡王妃送回汝安城去。”
送人?
贺归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不去。”
萧玦笑了一声:“怎么着,让你送个人,觉得本郡王大材小用了?”
贺归被呛道。
于氏主动开口道:“不必麻烦贺大夫了,我自己也可以回去了。
余下的事,我也可以自己做。”
“那样会耽误事。”萧玦蹙眉。
听到这话,贺归蹙眉:“我的任务,不止是送人?”
萧玦挑了眉峰。
贺归的目光,又落在了于氏脸上。
直到出发,他都想不通。
他好好一个大夫,怎么就沦落成车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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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于氏就被送走了。
风挽月暂时留了下来。
渡江一事,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
腊月的最后几天,飘起了雪。
天地间,一片苍茫。
在一片白茫茫中,萧玦率先带了一万人渡江。
他带了一小队人马,直入叛军离卫城最近的一处军营,烧毁兵器和粮仓。
冰天雪地里,烈火烧了一整夜。
隔着一条江,卫城依旧能看见冲天的火光,和高高升腾起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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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时,病恹恹的萧璟被扶上龙椅。
他掩唇咳嗽了几声,哑声问:“昨夜,叛军的营地被人纵火了?”
一个官员按捺着兴奋,回道:“回皇上,起火的地方,正是叛军的粮仓和兵器库!”
粮仓?
兵器库?
萧璟瘦得皮包骨的脸上,表情阴郁:“消息还没传回来么?是谁动的手?”
那官员回道:“回皇上,还没消息。”
萧璟抓着帕子的手,轻轻搭在龙椅扶手上,轻微喘息着,一时间看不出神色。
半晌后,他才问:“萧玦在封地如何了?”
几个官员默默交换视线。
其中一个官员站出来:“回禀皇上,几日前,清河郡下了几场大雪。
消息,暂时中断了。
不过,下雪之前,下官得了准确消息,清河郡王正带了人,漫山打猎呢。
每年下雪,他都要打猎。”
打猎?
萧璟扯了一下唇角:“他在封地,活得倒是逍遥自在。”
官员们连连称“是”。
萧璟又道:“既然长熹喜欢打猎,便给他传朕口谕。
就说,让他给朕捉几头活的鹿,元宵时,亲自送来卫城。”
捉鹿?
这又是闹哪一出?
不对。
皇上开始怀疑了!
几个官员交换视线之后,垂下头。
萧璟眯眼。
他枯瘦的长手紧握着椅子扶手,哑声开口道:“退朝。”
不多时,一辆马车驶出宅子。
江边,风正大。
一辆高大楼船,缓缓离岸,往上游驶去。
船上,林听蕊递上一杯热茶:“今日天寒,皇上为何非要出行?”
萧璟咳嗽着回她:“沿江赏雪。”
林听蕊坐在萧璟腿上:“皇上赏雪,臣妾给皇上揉揉肩。”
……
小楼船内。
青枝拨着泥炉里的炭火,小声抱怨:“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人。”
风挽月轻笑:“冷点不好吗?越冷,出门的人越少,卫城才安全。
买完东西,咱们马上回家。”
青枝噘嘴。
忽然,船舱帘子被人掀开。
墨七沉声道:“小姐,有一艘三层高的大型楼船正往这边过来。
船身,挂着明黄色的旗帜。
属下目测,是宫中的人。”
什么?
风挽月站起身:“我瞧瞧。”
她站起身,走到甲板上。
果然,如墨七所说,楼船上,一抹明黄旗帜正迎风招展。
甲板上,站有禁军和宫人。
眼皮,用力跳动着。
风挽月哑然:“是萧璟的人……”
放眼看去,江面只有两艘船。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