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一片缟素。
自宫门起,一路都跪满了人。
风挽月穿着白衣白裙,跟着宫人穿梭在宫道上,一路前往停着皇帝灵柩的坤阳宫。
广场上,积雪融化之后,地上干净如洗。
放眼看去,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
宫中妃嫔、王子皇孙,文武百官、诰命夫人和皇家女眷……
风挽月跪到了皇家女眷中的一列。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就在一列男子中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是萧濯。
萧濯的前面,西河郡王跟个白面馒头似的,圆滚滚地杵在那儿,微垂着头。
风挽月收回了目光。
礼官带着她走到皇家女眷那一栏,指着前方道:“世子妃,您请那边跪。”
风挽月:“……”
她深吸了一口气,提了裙角,动作熟练地跪在冰凉的地上。
二月的天,已经逐渐回暖。
可宫中的地砖,却冰凉无比。
寒气从地底溢出,顺着人的膝盖、小腿,渗入四肢百骸。
“嘶……”
风挽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跪下没一会儿,忽然又有人轻轻走到她身旁,递过一个干净柔软的蒲团。
风挽月惊讶地抬头,小声问:“给我的?”
那小太监低声道:“太子殿下吩咐奴才送来的,说,世子妃为宁王守丧时跪了一月有余,怕您膝盖受不住。”
风挽月心神一凛。
太子?
担心她?
他们又不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太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谨慎起见,风挽月拒绝道:“劳驾,替我回绝太子殿下的好意。
女眷们都是直接跪在地砖上,我不能搞特殊。”
小太监闻言,眼珠一转,行了一礼:“奴才人微言轻,太子殿下的吩咐,不敢不从。
若世子妃不愿,就亲自去同殿下说。”
风挽月:“……”
让她去见太子?
这不是在给她挖坑吗?
风挽月伸手接过蒲团,当着一众女眷探究的目光,把蒲团铺在身前,跪了上去。
跪好之后,她开口道:“多谢太子良媛。”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女眷听清。
小太监没料到风挽月会来这一出,他试图提点:“世子妃,是太子……”
风挽月出声道:“你替我跟太子良媛说一声,多谢她的关心,快去吧。”
小太监吃了个哑巴亏。
风挽月跪姿笔挺。
小太监只得硬着头皮离开。
不多时,跪在正前方的太子回过头,远远地往女眷这边看了一眼。
只见,风挽月跪在一众女眷中间,明明穿的都是素服,她却格外明媚惹眼。
萧玦的妻?
呵……
太子嘴角的弧度往上扬了一下,转身面向灵柩。
当日,风挽月在宫中跪到傍晚。
接下来,一连七天,她都晨起入宫,天黑出宫。
每天,吃的都是素斋。
连续吃了一个多月素的她,脸都快绿了。
青枝伺候她穿衣,都忍不住心疼:“世子殿下离京之后,小姐都瘦了好多,这衣裳都空落落的。”
风挽月:“……”
她瘦,跟萧玦有什么关系?
听青枝的话,搞得好像她想萧玦,硬生生把自己想得消瘦了似的!
不像话!
这时,青枝又抓着她空荡荡的衣衫,忧愁道:“小姐,世子殿下什么时候回京呀?”
“不知道。”风挽月回道。
她望着蜡烛,神色莫辨。
明天,皇帝就要出殡了。
三日之后,太子就会登基为帝。
皇帝刚驾崩那天,太子让小太监给她送蒲团,一直到今日,太子都没再找过她。
但,皇帝出殡之后,就不好说了。
风挽月起身躺到床上:“青枝,我先补个觉,三更天一到,记得立刻叫醒我。”
青枝点头:“奴婢晓得。”
风挽月放心睡了过去。
这一睡,她做了个梦。
梦里,漫天的白。
她仿佛还跪在坤阳宫的广场上。
大雪漫天,广场上一片飘白,白绫和灵幡随风摇曳。
她拨开白绫,拂开灵幡,一直走啊走。
走了许久,依旧没有一个人。
天地间,仿佛只剩她自己。
突然,耳边传来痛苦的低吟。
风挽月拨开面前的白绫。
入眼处,血流遍地,鲜红刺目。
地上的人,穿着胭脂色锦衣,头发用一根青玉簪挽着。
血,从他身下流淌而出。
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沾满鲜血……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风挽月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扶住。
转头,就是太子萧璟那张瘦削好看却阴郁的脸。
他扳着她的肩,阴测测地问:“想救萧玦么?求本宫,求本宫,本宫就放过他……”
“嘎吱!”
木门声后,风挽月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冰的。
还好是梦。
听到床上有响动,青枝端着蜡烛,绕过屏风进来:“小姐,三更了,该起身了。”
风挽月抹去额头的冷汗,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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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出殡,乃国之重事。
京中,早有禁军把守。
宫门城门大开,火把通明。
皇宫上下,到处点满宫灯。
整个皇城,灯火通明。
风挽月入了宫,就跪到了先前每天跪的位置。
她做了一夜噩梦,精神不太好,恍惚地跟着礼官的指引,各种跪拜,为皇帝送行。
回到王府,青枝担忧不已:“小姐,您脸色好差。”
风挽月按着太阳穴:“可能是没睡好……”
青枝叹气道:“自宁王薨逝,小姐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了!吃的,也全都是素的!
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可不是吗?
风挽月赞同不已。
她想吃肉!
强烈地想吃肉!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愿望。
墨九敲门道:“小姐,大公子来看您了。”
“我哥来了?”
风挽月大喜过望。
趁着夜色,风映寒穿着一身松青色,一手拎剑,一手拎着不知什么东西进门来。
一进房间,就把东西递给风挽月:“趁热吃。”
“这是什么?”风挽月拎着油纸包裹。
风映寒冷淡道:“烧鸡,牛肉。”
烧鸡?
牛肉?
光是听到字,风挽月就已经馋得流口水了。
两个多余没见,一来,就给她带来了肉。
这样好的哥哥,去哪里找?
风挽月感动流涕:“哥,我好爱你!”
风映寒:“?”
他愣了愣,耳根渐红。
他紧紧绷着脸,冷冷道:“莫要说糊话,赶紧吃。
吃完了,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