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爷的记忆,还停在风挽月十岁那年——
那年,他准备了许多小风挽月喜欢的吃的、许多漂亮的衣裙,还有宽敞明亮的大院落、布置漂亮的房间……
他盼啊盼,却没盼来他思念已久的外孙女。
他一生都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外孙女永远都不会来看他了。
她死在了一个风雪夜。
悄无声息……
一想到这,风挽月就难受得厉害。
嘴唇,几乎要咬破。
忽然,另一只手被握紧。
侧头,就看见萧玦握紧了她的手。
萧玦笑得眉眼灿烂,凑到床边,开口喊道:“外祖父。”
白老太爷浑浊的眼睛滞了一瞬:“你是……”
萧玦笑吟吟道:“我是您的外孙女婿啊!”
“外孙女婿……”白老太爷慢慢念着这几个字。
他的呼吸有些困难,说话的时候,十分吃力,声音就像是从年久失修的老旧风箱里发出的一般。
萧玦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您忘了?月儿已经成亲了,我就是她的夫婿!”
“是哦……”白老太爷吃力道:“映寒说,月儿嫁人了……”
说完,偏头看他。
“嗯嗯!”萧玦用力点头,笑道:“月儿说,您没去参加她的婚宴,所以,她把我带来给您看看。
想问问您,您对我这个外孙女婿满不满意?”
不知是不是萧玦太吵,白老太爷竟渐渐地有了些精气神。
他偏头看着萧玦,浑浊的眸光也亮了些许。
他看了一眼萧玦,又看向风挽月:“月儿……”
风挽月眼眶微红,开口道:“外公,对不起,年幼时,是月儿不懂事……”
这声“对不起”,是替原来的风挽月说的。
如果,十岁那年她没有拒绝白家的好意,兴许,如今会活得十分灿烂肆意。
也不会……让白老太爷留下遗憾。
忽然,手上轻轻一晃。
白老太爷握紧她的手,慢慢道:“月儿,不哭。”
“吧嗒……”
两行泪顺着风挽月脸颊落下。
血缘,真的是一种很强大的东西。
即便换了个灵魂,身体和情绪依旧会被它牵引。
白老太爷想抬手,给风挽月擦了擦眼泪。
可,他已经没有抬手的力气。
他看向萧玦:“外孙女婿……你……叫什么?”
萧玦冲他笑:“外祖父,我叫萧玦,表字长熹。
我母妃说,她在怀着我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到一块宝玉掉入怀里。
醒来,她就给我取名为珏。
但是,一个游方道士告诉她,月满则亏、盛极必衰,所以,给我改名为玦。
长熹,则是我父王给我取的,他说,希望我心怀明光,永远坦荡炽热、恣意灿烂……”
萧玦一边说,一边轻轻用指尖在白老太爷掌心落下笔画。
整个过程,十分有耐心。
这是风挽月从未见过的一面。
她看着萧玦,神色复杂。
轻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皮,她侧过头去,看向风映寒。
风映寒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对于萧玦当他妹夫这件事,他一直以来都是抗拒的。
毕竟,萧玦从小就猫憎狗嫌。
没成想,有一天,这讨人嫌的纨绔竟会安慰人。
床边。
白老太爷耐心地听萧玦跟他说话。
说完,他才慢慢道:“长熹,你是个好孩子。”
“我也知道我是个好孩子!”萧玦笑得特别灿烂。
白老太爷拍拍他的手。
萧玦继续笑道:“外祖父,月儿就交给我啦!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好……好……”白老太爷又拍起他的手:“好孩子……”
拍了两下,手一伸,就抓起萧玦的手。
他一手抓着萧玦,一手抓着风挽月。
眸光,在脸上脸上来回。
看了一圈后,老人家眸子慢慢转动,缓缓道:“长熹……好好疼月儿……
打小,就没人疼她……
你娶了她……要好好爱她……”
语罢,吃力地抬手,将风挽月的手放入萧玦掌心。
萧玦握紧风挽月冰凉的手,郑重道:“外祖父,您放心,我会好好疼她爱她的!”
说完,满寒爱意地看向风挽月。
风挽月:“……”
她看向床上的白老爷子:“外公,您放心,月儿也会好好爱自己的。”
白老爷子吃力一笑:“外公……放心着呢……”
老人家难得开心,拉着风挽月和萧玦,又陆陆续续说了一会儿话。
直到,下人端药进来。
风映寒接了药:“祖父,您该喝药了。”
白老爷子道:“映寒……外公今日高兴……今日不喝药……”
“那,孙儿让人给您熬一碗参汤?”风映寒问。
“参汤……也不喝。”白老爷子拒绝道。
风映寒无奈,只得让人把药撤走。
聊了大约半个时辰,白老爷子才困了。
风挽月和萧玦出门前,他忽然道:“月儿……外公不怪你……”
风挽月难过至极。
她死死咬着嘴唇。
萧玦轻拍着她后背:“走吧,先下去。”
说完,带她往外走。
出了院子,风映寒淡声道:“连续赶了几天的路,辛苦了,我让人准备了房间。
你们且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
萧玦笑吟吟道:“多谢大舅哥。”
风映寒:“……”
他扭过头,看向陆照:“晚庭,我先送月儿和世子去芭蕉苑,你先回去等我。”
“嗯。”陆照点头。
风映寒走在前面:“随我来。”
萧玦扶了风挽月跟上去。
芭蕉苑,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院落。
庭院中央有假山,假山上种了菖蒲、兰草,墙角,则种着翠绿油亮的芭蕉。
而风挽月欣喜地发现,风映寒体贴地准备了两张床!
她终于不用睡软榻了!
囫囵地吃了饭,风挽月和萧玦一人霸占了一张床,舒服地躺下。
她望着帐顶,真诚道:“萧玦,今日,谢谢你。”
“谢什么?”
萧玦枕着双臂,懒洋洋地问。
“谢谢你,至少让老人家少了许多遗憾。”风挽月认真道。
萧玦轻哼了一声,语气臭屁:“毕竟,本世子知书达礼。”
风挽月笑了一下。
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不太好。
她在梦里陷得正深,耳边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她猛地睁眼。
入眼处,一片昏暗。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玦从床上爬起来:“风挽月……”
风挽月头重脚轻,声音微哑:“萧玦,我听到鞭炮声了,好像……是从外祖父的院落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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