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深一时没听明白:“你说什么?”他着急带着孟溪去坐画舫,怕错过看龙舟赛。
她本是想调侃几句,说他上次游街出了风头,还有姑娘记得他,但到底没说,问道:“你画舫租好了?”
“前几日就租好了,落英街上有个张家专门做出租画舫的生意,端午,中秋时生意尤其火热,不提前定的话今日未必租的了,你瞧瞧这河上有多少画舫?”
原是如此,难怪提前问她要三百文,孟溪笑道:“除了看龙舟赛,这儿的天气也适合游河玩。”
“往西边去的话,有杏树林桃树林,还有一处听说长了很多荷花,我们等会去看看。”他带着她来到河边,扶她走上画舫。
画舫不大,但很精美,甲板上放置了案几锦垫,显见可在上面用饭。
微风拂面,孟溪站在甲板上,看着清清的河水,心想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跟义兄坐在画舫上看龙舟赛。不过这世,许多事情都是她没有料到的——比如,自己会成为一名厨子,不止是厨子,还在京都的醉仙楼掌勺了,又比如,义兄会成为状元……
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
孟溪的嘴角翘了翘,走回两步盘腿坐在锦垫上。
孟深给她倒了茶:“马上比赛就开始了,你回头瞧瞧,想押哪只船队?”
赌钱吗?孟溪急忙摇头:“我才不押呢。”
“那我来押,你给我一百文钱,我听说许家很是实力,如果赢了有三倍……”
“不给。”孟溪皱眉,“万一输了呢?一百文钱你知道可以买多少东西吗?”
孟深:……
在他看来,一百文钱真不是钱。
“阿溪,你是不是很喜欢钱啊?”孟深忽然一笑。
“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挣钱辛苦。”孟溪苦口婆心,“哥哥,你真的不要乱花钱了。往后你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看今儿你两位同袍请你坐车,下一回你也许就得请他们吃饭,在醉仙楼吃顿饭多少钱你也清楚,还有啊……”她喝口茶水,打算好好跟他算算清楚。
“还有什么?”孟深身子微微前倾,“娶妻的聘礼吗?”
孟溪直接被茶水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孟深走到她身边,给她在后背轻轻敲击了几下:“我是在认真跟你算账,聘礼应该是我需要付出的最大一笔钱了。”
谁要跟他谈聘礼?孟溪咳得脸颊绯红:“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我可不帮你算。”
“我钱都是你管着的,你不算谁帮我算?”他见她嘴边还有茶水,伸手抚上去,“反正都是你的。”
修长的手指微凉,触及到唇边,孟溪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几乎跌入进去,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撇过头:“我只是帮你保管而已。”
他舍不得把手缩回来,又停留片刻方才放下:“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习惯了她在身边,她也一样,只是她还在慢慢适应这种变化。
河面上此时传来了一阵锣鼓声,就见早就停靠在岸上的十二只船队齐刷刷的划向了河中央,然后又在一声喝令之后,箭一般窜了出去。
孟溪忙站起来看,孟深指着其中一艘:“这就是许家的船队,你看上面的旗。”
果然每只船队上都插着旗子。
“这好像是去年得第一个的船队。”
“船上的人一模一样多,就光是靠力气了吗?”孟溪问。
“主要靠配合,不是使蛮力就行的,这么多人动作都得规整,但凡有个出错就会影响最后的结果,还有船桨的运用……”孟深解释给她听。
义兄知道的东西真的很多,孟溪侧头瞧瞧他,想起他之前说,并非所有的事她都知。
确实如此。
孟溪又想到了他的身世,忽地问:“你最近还是想不起什么吗?”
孟深一愣,随即就道:“是。”但又想着是不是应该有点铺垫,万一到时候突然想起来,指不定孟溪会怀疑,他又添补一句,“最近偶尔会梦到一些场景,似乎很熟悉。”
“真的?”孟溪极为欢喜,“是梦到你家了吗?”
“我也不知,也许是吧,看不太清楚。”
“慢慢来,也许哪一日你就会完全想起了。”
“嗯,到时带你去我家看看。”
他笑容浅浅的,却勾人,是那种满心满意要把你带回家的样子。
孟溪被他看得撇过头,没说话。
但愿不是什么西域的……她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那实在是太远了。
龙舟赛很快就决出了胜负,最后夺魁的是张家的船队,孟溪道:“看,我给你节省了一百文钱!”
好似多大的功劳。
孟深忍不住笑:“真厉害,过来,我烤鱼给你吃。”
午饭的粽子没了,只好让船夫去弄了几尾鱼,洗干净了在船尾烤制。
结果还没开始烤呢,旁边一艘画舫靠了过来,有个小厮朗声道:“上面可是孟修撰?我们老爷请你与家眷一起过去用饭。”
“哪家的老爷?”孟深询问。
“章家。”
姑父吗?孟深豁然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对面那艘画舫上的章昀,他眉头拧了起来。
如果去的话,岂不是要看到姑姑了?
前世姑姑虽然觉得他与父亲也有几分相像,但一开始并不信他,非得逼着他说出几件旁人无从知晓的事情来,才认下他这个侄儿。
孟深心想,所以她也不可能起什么疑心,难得一见,倒也罢了。
始终是工部的左侍郎,亲自开口相请,他不能不给面子。
“走吧,我们去那边吃饭。”
带上孟溪,让她提早认识自己的姑姑,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50章
听说要去见工部侍郎,孟溪急忙整理了一下裙衫,低声问:“哥哥与这章大人很是相熟吗?”侍郎可是二品官,哥哥才六品,而且是翰林院的,那章大人竟然会请他去吃饭,委实有点奇怪。
“他是我会试时的副考官。”孟深看出她的情绪,宽慰道,“章大人很和蔼,你不用紧张,他的画舫上应该还有章夫人,不然不会请你过去。”
还有二品官夫人啊,孟溪心想,那她得小心对待,这章大人是考官,想来颇为欣赏义兄,她不能拖义兄后腿。
二人走去踏板。
章昀远远见他们并肩而来,与妻子秦妙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状元郎,你瞧瞧。”
秦妙仔细一看,瞬间就怔住了——她仿佛依稀间看到了兄长年轻时的模样!
“你是因为他这副样貌才青睐有加的吗?”
“这是此其一,其二这年轻人确实有才华,也很踏实。”他几次表示出好感,可这年轻人却没有任何攀附的心,没有一次主动登门拜访的,听姜湛说,在翰林院也是这等作风。
秦妙心里忽然就有一阵刺痛。
如果自己那侄儿不曾被奸人所害,应该也会是这等出色吧?可惜当年她远嫁,不曾替他考虑周到,竟留在那个毒妇身边。可怜她兄长就一个独子,当年他一意孤行娶了个病弱的妻子,原是连孩子都不要的,但他妻子却想为他留个后,结果生下孩子后撒手而归,让兄长极为悲痛。
想起往事,秦妙更是难过了。
看到妻子这个样子,章昀忙道:“倒是让你不舒服了,妙妙,我原是觉得……”
“我知道。”秦妙摆摆手,“我没事,这事过去十年了,早不该想了。”但世上还有一个人像兄长总是好的,她笑一笑,“见到这年轻人,我很高兴。”
章昀松了一口气。
今儿在画舫上的还有秦妙的好友袁夫人以及她女儿袁醒兰,袁夫人也发现孟深长相上的微妙之处了,笑着与女儿道:“这状元郎当初被皇上赐游街,好多人去看呢,都说生得英俊,醒兰,你看如何?”
袁醒兰性子大大咧咧的,很直爽的道:“确实不错,比哥哥好太多了。”
“哎呀,你这孩子,还埋汰你哥了!”袁夫人哭笑不得。
孟深带着孟溪此时过来见礼。
离得近了,秦妙才发现原来这状元郎身边的小姑娘也很出挑,虽然穿得普普通通,倒是有种难得的丽色,让人一眼难忘。
“相公提到你多次,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秦妙打量他一眼问,“这是你妹妹吗?”
“是。”孟深点点头,感觉姑姑的声音十分柔和,他忍住亲近的念头,并不多说话,生怕露出什么迹象。
秦妙接着介绍袁夫人与袁醒兰。
孟深又再次行礼,孟溪也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袁醒兰一双妙目在孟深身上打转,忽地问:“孟修撰,你师从何人啊?新科探花的夫子可是京都著名的大儒呢。”可结果竟然只排在第三名。
“是盐镇的蒋夫子。”孟深心想,他考上状元之后想必蒋夫子的钱挣得更多了。
盐镇?袁醒兰眼睛一亮:“哦,是那个开了仙游楼的盐镇?”
“是。”
袁醒兰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我一直想去那酒楼尝尝,结果我娘就是不准,后来听说在京都又开了醉仙楼,我娘还是不同意,说实在想吃可请厨子入府,结果呢……”
孟深听了嘴角一弯。
这神情让孟溪有些惊讶,因义兄基本不会在陌生的姑娘面前展露笑容,他通常极为冷淡,她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念头——义兄以前在盐镇认识的姑娘都是农家女,一旦见到京都的大家闺秀,他可能会有所转变。
也许,这袁醒兰就让他有些欣赏了。
那么……
他以前的那种想法终究会改变的吧?
一时间,她似乎是松了口气,但又似乎有些莫名的滋味缠绕在心间不去。
“还在想着这件事呢?”袁夫人摇摇头,“就没见过你这样贪吃的,你看别的姑娘可会如此?”
“为什么不会?”袁醒兰道,“民以食为天!孟姑娘,你说对吗?你应该也知道这醉仙楼的名头吧?”
总不能说不知,孟溪觉得隐瞒是不好的,当下便道:“其实我就是醉仙楼的厨子。”
甲板上一片安静,众人显然都未料到,过得片刻袁醒兰差点跳起来:“你,你是厨子?看不出来呀!”
“我妹妹是梁达梁师傅的徒弟,我能科举全是托了妹妹的福,是她供着我念书的。”孟深进一步解释,也好让姑姑明白这份恩情,将来更容易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