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孟溪也算了解这师父教导徒儿的方式了,就跟他送的菜谱一样,只会给你一个大概的方向,就像绣花只给轮廓,如何将花色填满,如何让它好看,那是你自己的事,他不会教太多。
孟溪点点头:“多谢师父教诲。”正好看到小公子在,她从荷包里把之前那锭银子还给他。
小公子不屑道:“说了给你就给你了,我还差这个钱吗?”
“就是。”梁达斜睨孙子一眼,“上次他胡闹,就当补偿吧……对了,你这个月的工钱还未给。”他一伸手,“拿二两银子来。”
小公子皱眉。
什么胡闹,明明后来是祖父让他拿吃的东西给孟溪去做得,结果算在他头上,现在还问他要钱!小公子哼了哼,但还是听话的把银子掏出来。
这个月都过了一大半了,孟溪道:“我是才拜师的。”
“拿着吧,别啰啰嗦嗦的,我梁达从来不薄待弟子,这点无人不知。”梁达打量孟溪一眼,“说实话,我之前可没想过要收女徒弟,当初学厨时倒是有几个师妹,后来不是嫁人就是不干了,所以啊,女厨子在这条道上不好走……银子你收下,为师只希望你能坚持下来,别半途而废。”
这真的是一棵好苗子。
能听出梁达对那些师妹的惋惜之情,孟溪正色道:“我不会让师父你失望的。”
经历过前世,她想得特别明白,没有什么比有一技之长更为可靠,她才不会为嫁人而放弃学厨呢。她而今就两个愿望,一是成为像师父这样厨艺高绝的厨子,一是看着义兄通过会试。
此生无憾。
梁达看她神色坚定,满意的点点头。
而孟溪揣着二两银子,也很欢喜。
听说蒋夫子每年收的束脩就是二十两,不知道能不能一月一付,因为明年京都就会举行会试,哥哥如果从现在让蒋夫子教,还能有半年的时间……
孟溪默默打算。
等去了厨房,她询问几位师兄:“可知道蒋夫子喜欢吃什么。”
蒋夫子有学问,凭此挣得钱也多,肯定在仙游楼吃过饭。
昨日轮到休息的八师兄朱蒙今儿来了,说道:“蒋夫子我知道,他喜欢吃南瓜瓤肉,每回来必点。”
怎么做的?孟溪没吃过。
朱蒙一撩袖子,就想给小师妹示范:“不难,我……”
“师兄,你去忙着吧,我来教小师妹。”叶飞青插进二人中间,朝朱蒙眨眨眼,“楼下张掌柜还等着你的素烧鹅呢。”
这小子!
朱蒙好笑:“行,那你好好教你的小师妹吧。”
叶飞青这个人去年来拜师,他们一眼看到就觉得此人不凡,一把重刀耍起来仿若银针,可见其臂力,又生得讨喜,就算话多却也可亲,故而几位师兄都对他印象不错。
可这话听起来有点暧昧。
孟溪脸颊一红,不知说什么好。
叶飞青却很坦然,拿来一个小南瓜挖空,教她怎么做,随口又问:“你有事求蒋夫子吗?”
“嗯,我想让哥哥去他那儿念书。”
“何必求,给他束脩便是。”
“……”孟溪心想,她一下拿不出二十两啊。
看她面露为难之色,叶飞青了悟,暗道这孟家也太不像话了,家里的男儿要念书,居然让一个小姑娘为之操心,她那哥哥好意思吗?
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置喙,叶飞青只能认真把这道菜教给她。
她听着,唯恐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因此也学得飞快。
叶飞青看着她低头切蘑菇,动作流利又优美,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既是享受,又是痛楚。
似乎,他以前也这样教过谁。
不,是谁教过他。
他揉了揉眉心。
这种幻觉是他昏迷之后醒来就一直伴随的,父亲说他在战场上受了伤,足足躺了半年,他痊愈后便开始沉迷厨艺,不可自拔,似乎只有沉浸其中他才能感觉到平静,才能觉得欢喜。
叶飞青目光掠过孟溪的脸颊,心想此事虽然奇怪,但既来之则安之吧。
…………
按仙游楼的规矩,厨子们是轮着休息的,这日到孟溪,她大清早就开始在家里做南瓜囊肉。
孟深瞥了一眼,看到她在橙红色的小南瓜里塞了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肉粒,还有蘑菇丁,笋丁。关键是,这三样东西是先在油脂中煸炒过的,肉粒发着呲呲声,与蘑菇,笋在锅中翻动,光是那混合的鲜香味就已经令人心动,别说还与甜糯的南瓜一同蒸。
想想就忍不住。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孟溪把这道菜送来给他尝。
孟深在书房踱了几步,走去厨房,假装是去倒水,可孟溪并不在那里。
孟深揭开锅盖,也不见南瓜囊肉。
去哪儿了,人跟菜都不见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问在喂鸡的孟竹:“阿竹,妹妹在何处?她今儿不是休息吗?”
孟竹撒着麦麸:“她去找蒋夫子了,刚才做得南瓜囊肉就是给蒋夫子的。”说罢狠狠盯孟深一眼,“就是为你去找的!”
傻了吧,找那个蒋夫子?凭他的本事,需要蒋夫子来教他吗?孟深极为恼火,快步走出去。
蒋夫子喜欢清静,住在青玉街街尾,那条街上种了许多桃树梨树,到得秋日落叶纷纷,不停的飘下。
孟深刚刚到,正要往蒋夫子家里去,就听到一声狗叫,随后便传来孟溪的惊呼声。他跑过去,看到她摔在地上,带去的食盒滚落于远处,两只狗扑上来,对着食盒一阵撕咬。
只剩下碗里的一点汁水了,什么也没吃到,它们舔了舔,失望的走开。
“呵。”孟深发出一声冷笑。
“哥哥?”孟溪吃惊的抬起头。
“谁让你过来的?”他挑眉,也不扶她。
简直是横眉冷对。
孟溪怔了怔,随即一笑:“哥哥,蒋夫子同意教你了,我可以一个月一个月的付钱,他听说你九岁就考上秀才了,让我一个月出一两银子加五百文。这样的话,一年还不到二十两银子呢。”
居然还笑……
她怎么笑得出来?花了这么多钱,还摔跤,为何要笑?
孟深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却发不出来。
他终是上前扶住她:“我没必要在他那里学。”
“为何?蒋夫子教过的学生通过会试的把握很大,而且我已经交了束脩,哥哥,你就去试一试吧,明年就要会试了,我觉得你一定能考上的。”孟溪说着一顿,半蹲下来扶住脚踝。
刚才那两只狗太吓人了,突然冲出来她完全没注意,不然也不至于摔跤。
可能是她烧得菜太香了吧?孟溪想着嘴角一弯。
真是傻了,还笑。
孟深道:“能走吗?”
“嗯。”她重新站起来。
可走两步,她的秀眉就会拧起。
孟深驻足,半响闭一闭眼睛弯下身:“我背你回去。”
啊,孟溪怔住。
“看什么,上来啊!”
做着这动作,声音却那么凶,孟溪犹豫片刻,慢慢趴在他身上。
义兄看起来身材并不魁梧,可这时她却发现义兄的肩膀还是很宽的,背也不窄,背着她绰绰有余。
小姑娘肌肤的暖意透过衣裙传了过来,孟深的耳朵莫名一红,他走得飞快。孟溪生怕摔下,急忙伸手搂住他脖子。孟深的脚步猛地停住,过得片刻又开始往前走,但速度却明显慢下来。
孟溪没发现他的脸也红了,只道:“哥哥,我跟蒋夫子说好了,你明儿就去那边吧。”
孟深不语。
他此刻什么都听不到。
义妹身上的香气侵入了他的鼻,她柔软的手臂环着他,令他难以思考。
看义兄没有回应,孟溪再一次道:“哥哥,你明儿就去蒋夫子那里吧,你已经耽误许多时间,得快些跟上才行。”
他终于听到了,暗想,他疯了才让蒋夫子教呢,他可是宣宁侯,考什么会试?不,他绝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蒋夫子挥着戒尺:我等着你过来,等着你过来,等你来。
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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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孟溪不知道义兄心里是怎么想的,倒是开始担心去酒楼的事,说道:“哥哥,前面有家医馆,你背我去那里。”
早些上药的话,说不定明日就好了。
抬头一看,果然有家医馆,孟深依言将她背去。
所幸扭得不重,大夫察看之后给她拿来跌打药:“早晚涂抹一次,三五日能痊愈。”
孟溪问:“那我明儿能走路吗?”
“不想加重的话,别走。”
孟溪心头一闷,才领了工钱,这就要在家里养伤了,感觉有点对不起师父,追问道:“那后日呢?”
不等大夫回答,孟深冷声道:“想把另外一只脚也崴了不成?”弯下腰,“上来。”
大夫听了一笑:“小姑娘,看你哥多疼你,还是好好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