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安抚愤怒的相爷:“武都督不是这样的人,他应该是要攻打京城,收复京城!”
崔征冷冷道:“那他倒是打呀!跑出去一年多了,他跟安康山打了几次?”从袖子拿出一叠文书扔在桌案上,“看看,他在相州都在忙什么,屯兵,强取豪夺,敛财,让兵马跑去漠北,美其名曰支援梁振,梁振手中握着四万振武军都是吃闲饭的吗!”
皇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叹一口气。
“陛下,这种人根本就不可信。”崔征道,“老臣在朝堂数十年,看多了这种出身粗浅,凭着运气得了功劳,一步登天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得来的功劳越容易,就越想投机取巧。”
皇帝抬起头,不再替武鸦儿解释,苦笑一下,说出了心里话:“相爷,如今,不反叛就是大夏的忠臣功臣了。”
哪里还计较品行。
崔征明白皇帝的没底气,知道他不是一味的信任武鸦儿,也不再咄咄逼人了。
“武鸦儿这样做也不意外,看看如今天下的卫军,有一些兵马嘴上不说,所作所为就差一个反叛的旗号了。”他说道,“占地为王,飞扬跋扈,不听调遣,阳奉阴违,视朝廷为无物,老臣心里明白的很。”
皇帝道:“是朕无能。”
他说这话没有掉泪,这反而更让人觉得真心实意。
崔征道:“陛下不用自责,这是大夏临难,与陛下无关,说起来倒是陛下无辜。”
皇帝站起来:“相爷万万不可这样说,朕享受了大夏皇家血脉带来的荣耀,就当然要担起磨难艰辛。”
崔征对皇帝一礼,除了往日的严肃,眼神里多了几分师长的慈爱:“陛下圣明。”
君臣二人互表心意,表明了这世间唯有他们君臣才有真心真意,因为武鸦儿带来的愤怒焦躁的气氛散去,但眼下的危难还悬在头顶。
武鸦儿是不肯回来了指望不上了,接下来如何?
“麟州防守其实朕是不担心的。”皇帝说道,“这么多兵马坚守半年没有问题,当年麟州兵马不多还能守那么久呢。”
崔征不太想提当年的事,转开话题道:“陛下,武鸦儿有一点说没错。”
皇帝不解。
“安康山攻打麟州是因为登基称帝,要赫赫扬威。”崔征道,“所以陛下,麟州如果被围困半年,天下会如何?”
就算没有攻下麟州,半年没有打退叛军,对于百姓来说,也是叛军胜了,麟州败了,安康山扬威赫赫,天下大势
皇帝的脸色惨白。
“相爷,奈何啊!”他一声长叹,手抚上舆图,看着这大好河山,真要离散留不住了啊。
崔征道:“陛下勿忧,没有武鸦儿,我们麟州也打了很多次叛军了。”
皇帝回过神了,是哦,怎么忘了还有一个人,归根结底是因为当初危难中被武鸦儿所救,形成了依赖,一旦遇到危难就只想起武鸦儿了。
皇帝知道崔征的说的是谁,眼中迸发欢喜跟着补充称赞:“而且他没有一次败绩。”
“我麟州数万大军。”崔征走到沙盘前指点,“南有山南道剑南道为助,东有齐山齐都督听命调遣夹击,难道与叛军一战都不能吗?”
皇帝道:“为了那些被叛军荼毒的民众,我麟州也不能坐视不管。”
“陛下还等什么?”崔征俯身施礼:“请下旨吧。”
麟州里外紧张备战,麟州境外无定河边满目肃杀。
冬日荒凉的大地上驻扎着军营,麟州境内张安王林率兵守卫,项云领兵在境外做前锋。
这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防线,从这里出去的斥候先锋兵马,已经跟叛军的先锋斥候进行了两三场对战了。
硝烟战火死亡鲜血真真切切,对于战事叛军动向也看的最真真切切。
当圣旨送来时,项云和将官们正看着沙盘排兵布阵。
“虚张声势。”项云将一枚小标旗扔在沙盘上,“就知道京城不可能动用那么多兵马来,将前锋军撤回来,我就守在这里,看他们可敢来战。”
将官们应声是要去传达命令,待听到圣旨让出战又停下来,等候项云的指使。
项云接过圣旨对使臣郑重一礼:“末将遵命,即刻拔营,亲自上阵督战。”
使臣很满意高高兴兴的走了。
营帐里将官们有些不知所措:“都督,真要出战吗?”
项云道:“陛下有命,我等便去斩杀叛军,让他们知道麟州不可侵犯。”
项云听从君命,他们也只能听从军令,将官们应声是出去准备。
蒋友上前皱眉道:“都督,你先前说的此时应当坚守,以逸待劳,叛军虚张声势,极有可能内有埋伏,我们贸然出战,怕是不利啊。”
“我知道。”项云道,“此时不战,战事反而对我等有利,战了,极有可能会败。”
蒋友不解:“那为何都督还要出战?”
“陛下和朝廷已经吓坏了,必须要有一战才能安抚他们,现在不要跟陛下和朝臣们讲战局兵法,他们听不进去。”项云说道,“所以,还是出战吧,无须担心,也不是不可战,我这里有五万兵马,齐都督那边我要三万协助突袭,就可以一战。”
他端详舆图,他是个严谨的人,早已经在心里演练过。
“此战如果胜了,就是我泼天的功劳。”
蒋友凝眉,道:“都督,如果败了呢?”
项云微微一笑:“那就是武鸦儿的罪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路有疾驰有坚守
白雪覆盖的大路上兵马疾驰,放眼望去,乡野不见任何行人。
自从京城叛军要与麟州大战的消息传开后,各地坚壁清野,民众四散而逃,州府城池紧闭,禁止通行。
远离麟州隔着几重山水的辰州也气氛紧张,虽然城池没有紧闭,但进出严密核查,看到疾驰的兵马过来,民众们惊慌的避让,指点着兵马中飞扬的旗帜。
齐,清海。
这是东南道的兵马,辰州的民众已经很熟悉,虽然这里原本属于黔中。
黔中发生叛乱后,剑南道和东南道一起平叛,最终两道将黔中分别占据,辰州原本也属于剑南道,但被陇右道请东南道帮忙代管.....三个道你来我往乱的很,民众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总之现在这里都是东南道兵马。
疾驰的兵马一路畅通进了府衙,府衙里来往多是兵将,官吏们低着头忙碌又不起眼,衙门正堂有齐山端坐,看几个兵将对着舆图指指点点。
“都督,项都督的信。”信兵上前道,举起一封急信。
齐山接过拆开看。
“项都督要我们出战了吗?”旁边的兵将们问。
信上写的很简单,齐山几眼扫过放下,其实不看也知道:“大敌当前,怎能少了我们东南道悍兵勇将。”
兵将们都大笑起来。
“安庆忠号称有十万,其实大概五万。”一个兵将说道,“浙西这边安德忠集结了不到四万兵马。”
“麟州那边倒是实打实的有兵马十万,我们派兵三万就足够一战了。”另一个兵将道。
齐山点点头,三万兵马对东南道来说没问题,但三万兵马也不是小数目。
“剑南道那边出多少?”他问。
一个将官看了看信报:“张安王林请剑南道兵马支援麟州,但项都督并没有向剑南道请兵,张安王林是守麟州城的,如果剑南道的兵马去了,也只会去那里。”
“那就用不着他们出力了。”齐山拍了拍扶手笑道,“我们与项都督协同就足够了。”
战事紧急,当下齐山在堂内分兵定将备粮草就要出发,临行前齐山又唤住主将。
“京城来的叛军多是范阳军。”他低声叮嘱,“这些范阳军都是跟着安康山一路打过来的,极其的凶悍,咱们不是怕他们,但你要警惕些,咱们可不能闷头被人当枪使,能打的时候打,不能打的时候.....”
他拍了拍主将的肩头,语重心长。
“一兵一将都是我们的心血。”
主将明白了,肃容应是。
......
......
草木依旧浓密的彭城大营外兵马奔驰,再远处有烟火燃烧,可见刚刚经过一场战事。
沿河布开的大营兵马肃立以待,大多数人身上都带着伤。
浙西往麟州去的兵马要从他们江南道穿过的,源源不断气势逼人,这些日子一次次的发生对战,死伤已经数千人。
一队兵马从后方疾驰而来,其中李明华穿着大红斗篷,身边还有几个穿了棉甲的侍女背着刀剑,对于女子进军营临战场大家已经见惯不怪,反而莫名的更添几分勇气。
连女子都不怕,他们这些男儿何惧?
“明华小姐。”彭城大营驻守的将军迎过来,神情几分凝重。
没有空乏的客套,李明华直接问:“叛军还有多少?”
“源源不断有万数。”彭城将军道,看了眼舆图,苦笑,“明华小姐,我们挡不住的,他们不断的在绕路。”
“让他们绕路就是胜利。”李明华道,“这些是去进攻麟州的叛军,我们能杀几个人麟州就少几个威胁,能让他们绕远路晚几天麟州就能多安全几天。”
“我明白明华小姐的意思。”彭城将官拍了拍胸脯,“我从没有怕过,别说这样阻击路过的叛军,就是浙西叛军全部冲向我江南道,我也是死战不退。”
李明华道:“如今这世道,退也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战。”
彭城将军点点头,迟疑一下道:“不知道淮南道那边有什么动向?”
江南道淮南道浙西道相连,浙西道却偏偏从江南道闯过,一方面是这里的确距离更近,但谁又不说浙西这是捡软柿子捏?
淮南道可比江南道的兵马雄厚,浙西叛军要是从那边硬闯,说不定现在一个人也没绕过去呢。
按理说,淮南道怎么也得支援一下吧。
“周旅率带着楚军在吉袁防备叛军呢。”李明华道,“那边大约也有一万多浙西叛军闯过。”
周旅率就是淮南道的兵马,自从来援助后就一直留在江南道,助他们征战防卫,此时更是守在另一条重要防线上。
淮南道总不能把所有的兵马都来援助江南道吧,平心而论,如果附近哪个卫道有叛军,彭城将军可不会带着兵马去援助.....
“我是说,这些叛军不是肆虐我们当地,而是要去麟州作乱。”彭城将军解释,“事关紧急,我们苦苦奋战,也挡不住....”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本地苦苦奋战。”李明华道,看着舆图,“而淮南道不一样,他们除了能在本地作战,还能派出兵马驰援,试问我们可以吗?”
那当然不可以!彭城将军不说话了。
“他们可以做以及能做更大更重要的事,我们不能跟他们相比,也不能像要求我们这样要求他们。”李明华道,“我们也不能太依赖别人。”
被一个小姑娘说了彭城将军没有觉得脸红,这小姑娘是李大都督的家人嘛,家学渊源!彭城将军已经不去想李大都督死了,李小都督才十三岁,郑重点头。
“明华小姐说的对。”他郑重道,也看向舆图,“麟州危急,楚国夫人必然要驰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