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亲兵半点不提请他们进去。
陈二最讨厌装傻了,反应过来就急了:“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意思?”
亲兵忙拉住他:“陈兄弟别喊。”压低声音,“旅帅他突然病了,大夫说不能见人见光见风要养十日。”说到这里眼泪汪汪,看项南,“一直瞒着不敢让人知道,就怕大家乱了,还请项公子千万保密,担待。”
陈二要说话,一直没说话的项南先开口。
“我知道了。”他说道,压低声音,“我就猜到出事了。”
亲兵松开陈二,拉着项南的胳膊流泪点头。
项南拍他肩头:“快别哭了,被人发现军心慌乱,这个时候可一定要稳住。”
亲兵激动的连连点头:“我听项公子的。”
项南道:“你快回去吧,我留人在叶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让刘大哥安心养病。”
亲兵用袖子擦了眼泪鼻涕转身跑了。
陈二看看这人的背影,又看项南,项南的神情郑重,本来觉得清楚又有些犹豫,问:“你信他的话?”
项南神情肃重看他:“傻子才信呢。”
陈二跳脚:“那你还跟他装傻!”
项南笑了:“人家要装傻,咱们不装傻又能怎么样?揭穿了,大家都尴尬嘛。”
“你这种贵公子就是要脸面。”陈二呸了声,搓着冻的发麻的手狠狠,“我要呸他一脸。”
项南道:“斯文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陈二嘲讽:“我看人家不打算见你了。”低头将身上的黑旗扯开,“早就说了,好看不中用。”
项南将被陈二乱扯的旗拿过来,在手中一抖举起,楚字大旗随风飘展,年轻公子仪态神情优雅从容:“他反悔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嘛。”
但连续走了几家不管是先前说好的还是说要考虑一下的,这次都连门都进不了,有的是祖父祖母什么的亲人病了要死了,庙里许了愿念经多少天不能见人,有的则是自己病了,脸上长疮背上流脓不能见人,原先不见的当然继续不见,楚国夫人的旗也换不来好态度了.....
陈二不急了,神情淡然又轻松。
“走喽。”他拍打身边的同伴,“我们可以直接回滑州喽。”
同伴有些无奈:“怎么就回滑州了?”
陈二嗤声:“不回干吗?整个宣武道的这些散兵游将都对我们避之不及了。”
项南伸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人都是各有选择的,突然这么齐齐的做出一个选择,看来是有人在做跟我们一样的事。”
当然,目的是相反的。
......
.......
一座县衙内酒席正欢。
县衙摆设没有变,但里面都是穿着铠甲的兵,增添了几分凶猛的气息。
摆满酒菜的席面上坐着六人,五人穿兵袍一人穿青衫,举着酒杯一碰大笑。
如果项南此时进来,就能认得这五人中有一个是给自称祖父念经的,一个是自称脸上长疮的。
“听亭儒先生一言真是醍醐灌顶。”自称脸上长疮的兵袍男人喝的满面通红,油光满面,半点烂疮不见,大声道,“原来兵马少,不一心,散乱,也是好事。”
青衫文士脸上带着酒意,眼中清明:“这世上的事本就是福祸相依,有好就有坏,就看对自己是好的多还是坏的多,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君子动手
乱世,叛军,卫军混战,身为兵将,到处打杀日子过的算不上多好。
但乱世,没有了官府,没有规矩秩序,山高皇帝远,身为兵将,日子过的比先前要自在。
当然对于兵来说前提是能活下去,对于将来说是手中有足够的兵马。
“宣武道这个位置,太重要。”青衫文士道,“谁都想要,但谁都不好拿下,所以乱,越乱越不一心,叛军高兴,卫军也高兴,就顾不得管我们了。”
围坐的诸人点头。
“这两年是没有人来打我们,当年安康山也只是路过,谁挡路杀谁,其他的地方看都没看。”
“卫军也没有来闹,那个楚国夫人的兵马当初也只是救韩旭留下来,但也只是在颍陈附近,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楚国夫人都吞不下我们,可见我们的确是不好惹。”
大家说着自豪的笑起来。
“不过,我们将来怎么办?”有一个瘦小的将官还是问,他的兵马跟他身板一样瘦小,对于将来还是很忐忑,“一直这样躲着吗?”
青衫文士笑道:“当然不能一直躲着,万事都有终了,叛军卫军也总有胜负,到时候,大家看着,谁快要胜了,我们就帮谁。”
酒席上安静了一下,这个文士真大胆,但好像大家也不觉得多忤逆了,大概是因为两年了安康山不仅没有死,反而要当皇帝了......
于是有人更大胆,将酒杯一放压低声音:“亭儒先生,你看,谁胜算更大?”
青衫文士坦然道:“我现在还看不出来,世事变幻,英雄辈出,形势如何至少还要三年才能参透。”
他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在座的几人没有失望,反而觉得更可亲。
“所以在三年之内,我们要保持现状。”青衫文士端起酒杯,“我们不投叛军,但我们也不与卫军合军,我们弱小,我们胆怯,叛军来了我们跑我们躲,卫军来了我们恭敬的送他们走,总之,保护我们自己的兵马,保住我们的性命,然后等待大势到来,一飞冲天。”
一飞冲天吗?一个将官笑了:“我这样的,不到万数兵马,没有家世没有亲族的人也能一飞冲天?”
青衫文士将酒一饮而尽,微微一笑:“怎么不能?只要活着,一切都机会,等那些现在飞的人死了,不就只能靠你们了。”
将官们笑起来“说什么呢!”“亭儒先生一个书生,说话比我们武将还凶。”“飞上天的人怎么能轻易就死了。”七嘴八舌。
青衫文士也没有再说狂言,哈哈一笑给几人斟酒。
在座的几人互相使个眼色,一个武将端起酒杯,道:“亭儒先生,那曹校尉的意思是,大家不用一起.....”
青衫文士截断他的话:“当然不用啊,我们要是一起了,那可不是好事,树大招风。”
武将们对视一眼:“那大家,还各顾各自己的,也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大家原来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各自互不侵扰,各自守自己的山,守自己的城。”青衫文士含笑道,“当然,如果真有一方遭到攻击.....”
他的视线扫视诸人,看到他的视线诸人微微有些紧张。
“切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竟然不是援助吗?武将们惊讶。
“援助这种事你们自己掂量啊,量力而为,力量小的,不要为了仁义把自己赔进去,力量大的要考虑一下得失,值不值得去。”青衫文士斟完酒坐下来,端起自己的酒杯,轻松自在,又坐直了身子,“不过。”
不过什么,武将们也坐直身子。
“不过但凡能跑的,不管跑到谁哪里,大家还是伸个援手。”青衫文士道,“听天命,尽人事。”
天命在前,人事在后,那就好办了,武将们松懈了肩头,又怅然或者激动。
“能助兄弟我必然是要助的,再怎么说我们同是宣武道兵马。”
“如果我侥幸能跑,你们不要救我,我也不会跑你们那里去,能活着就活,不能活,我就死个痛快。”
酒席上重新热闹起来,感叹乱世骂老天喧闹嘈杂,眼看天色不早,青衫文士起身告辞,几个武将亲自送出去。
“亭儒先生。”其中一个武将喝的脸通红,握住青衫文士的胳膊,“我是小人心了,我以为你是替曹校尉来说服我们与他联手的。”
青衫文士哈哈一笑:“这不是小人心,这是人之常情,是个人都会这样想。”他拍了拍这武将的胳膊,一挑长眉,“不过在这乱世里,不当人能活的好一些。”
武将们都跟着哈哈笑起来。
“是啊,谁能想到人人都想壮大兵马,我们却不想呢。”
......
......
宣武道虽然没有叛军,村落也几乎荒无人烟,大路上更见不到人来人往,唯有兵马肆意。
陈二站在山坡上,俯瞰这队疾驰而过荡起一层层尘烟的兵马,视线盯在兵马正中裹着斗篷遮住头脸的男人,男人不穿铠甲不配刀文弱纤瘦看起来很不起眼。
“姓张名亭儒,是宁安府大族张氏子弟。”他将打探的消息说来,“战乱起后,他主动迎曹贵入城,协助曹贵守城扩兵。”
项南赞叹:“大家子弟做起门客果然不一般,把野鸡都能变成凤凰。”
世家子对世家子更刻薄,陈二撇嘴:“这只野鸡现在骑在你这个凤凰头上拉屎呢。”
项南一甩斗篷转身:“粗俗。”
对付你们这些凤凰就得用粗俗,陈二得意,转身看项南滑下山坡:“你做什么?”
项南头也不回:“走啊。”
陈二跟着滑下去:“终于要走了?回安东还是回滑州还是回太原府,还是去见见楚国夫人跟她哭一哭?”
项南回头一笑:“我跟她哭一哭,她也不会给我兵马的。”
陈二喊:“这叫自知之明吗?”
项南没理他,与陈二一前一后滑落脚踩在大地上,安静等候的亲兵牵着马迎过来。
“我们现在有多少人手?”项南问。
亲兵道:“为了避免惊扰,入宣武道的只有一千人,其余三千人在外等候。”
除了留在安东的兵马,从滑州带来的白袍军只有四千人了。
“不过姜爷带着人也跟来了。”亲兵又道,“他们不肯回太原府,说大小姐要他们跟着公子。”
项南举起手捏了捏手指,恍若在掐算什么,道:“四千嘛,也足够了,让大家都进来吧。”
陈二问:“你要做什么?”
项南翻身上马接过亲兵递来的长枪一挥:“当然是杀曹贵。”
说罢催马向前而去,陈二愣在原地差点没回过神。
杀曹贵?
曹贵那边可是有一万多兵马。
而且真的杀?不管怎么说,曹贵的这些兵马没有投敌,还是卫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