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叹息:“我倒是愿意我多看看……”
“什么?”
阑珊想起那日那女孩子怯生生的眼神,道:“我看了虽然难受,但我还是会想法子去帮助他们的。若是能帮得到他们的,也不枉我看了一场,知道了一场。”
赵世禛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不愧是我的姗儿。”
阑珊又温声道:“五哥,你是太子了,是储君,就算是微不足道的慈幼局,是个跟朝政大事没什么关系的地方,但是那些父母们不要的小孩子,他们却也都是你的子民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正是适合五哥的话。”
赵世禛本想着今日是七夕,想同她好好温存一番来着,突然听她说了这许多动人心的道理,不由道:“皇上最近在给我选‘太傅’,我看倒是不用往别的地方去选了,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
阑珊忙问:“是谁?”
赵世禛笑道:“自然就是你,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你更合适教导我的?别人说的话我未必爱听,只是你说的,我才字字都是爱的。”
阑珊脸上微红:“知道你又说这些玩笑话了。”
赵世禛靠近,轻吻她的脸颊:“这才不是玩笑话,是真而又真的话。”
次日早上,赵世禛唤了一名镇抚司佐理,交代了几句,那人自去了。
而在大理寺,王昊给审讯了整夜,只是除了在慈幼局所供述的那几句话外,此后王公子便没有再说别的。
因为他毕竟是官家公子,倒也不适合就动用大刑。
因为王昊时常也不归宿,王家原本不知的,直到早上才得知消息,王都尉立刻亲自来到,连嘉义侯也听说了消息,跟徐勇一块儿赶来。
巧的很,大理寺那边传讯的小严公子也给带到了。
就如同王昊所说,小严果然说自己并不知情,虽然王昊曾经离开过,但他以为王昊在闹着玩儿,所以陪着他一起玩而已。
听差役说是王昊杀了院长,小严也并不相信。
小严道:“虽然王兄的确曾离开过我们,但那不过是恶作剧而已,王兄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绝不会肆意杀人,何况他跟王院长素来无冤无仇,院长跟我们的父辈也都是同朝为官的,怎么会做这种丧心病狂之事。我又听说真凶已经伏法自杀了,做什么又节外生枝呢?”
大理寺的寺丞道:“昨晚上王昊去慈幼局湖畔找到了杀人时候所用的血衣,上头还有他家传的玉佩。若不是他杀人,如何会有血衣?”
小严皱眉想了半晌,问道:“不知我能否见一见王兄?”
寺丞道:“如今王家的人正在探望,公子若是想见,稍等片刻便是。”
又过了一刻钟,就见嘉义侯陪着王都尉从门外经过,徐勇跟在后头,小严看见他便道:“徐兄!”
徐勇回头,忙道:“你也来了?”
小严道:“王兄怎么样?”
徐勇皱皱眉,终于不高兴地说道:“你既然知道,你还跟他一起演戏?亏得我替你们说话!”
小严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以为是闹着玩的。哪想到会凑巧出这样大事?”
“凑巧?”徐勇眉头深锁,“王院长给杀了,他是朝廷命官,你说凑巧?”
“王兄承认是他杀的了?”小严问。
徐勇摇头。
小严隐隐松了口气,又苦笑道:“这不就结了?真凶已经认罪自杀了,凶器都找到了,哪里又跑出一个真凶来,此中必有误会。”
徐勇盯着他道:“什么误会?舒姐姐早看出他有藏掖……他若心里没有鬼,好端端的那天晚上怎么丢下我们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事后又特意回去,再加上他知道血衣藏在哪里,上头偏还有他的玉佩!你要是说着一切都是误会,那可真是老天都在误会他。”
小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毕竟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的。而且徐兄,你是认得王兄的,他为人如何你难道不知?他跟王院长又是没什么深仇大恨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去杀他?”
徐勇长叹了声:“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就觉着他是杀人凶手了?我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我这么相信他,他竟用那种法子来骗我!我现在很难再信你们了!”他说了这句,也不理小严,低头去了。
这日,王家的人探过后,小严也见过了王昊。
大理寺的官差是在场的,见两个人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只是就在当天晚上,王昊突然声称自己是冤枉的,他并没有杀死王院长。
他说一切不过是恶作剧,他本来想绕到院子前面吓徐勇跟吴子令两人的,谁知听见院长室有动静,他跑去一看,却跟真凶撞在一起,那人怀中抱着的正是血衣,因为逃走,便匆匆丢下了。
王昊不明所以,到了院长室探头看了眼,已经吓傻了,他看到自己身上沾着血,生恐别人怀疑自己,便鬼使神差的抱着那衣裳扔到来的时候的湖中,一时不慎才把玉佩也带着裹在里头了。
王昊说道:“我虽发现凶手,可因为我们也是偷偷潜入的,所以才不敢声张?唯恐惹祸上身。”
姚升知道王昊改口,却并不觉着意外。
王昊本来就冷静非常,事实上若不是阑珊让那四个差役演了那一场,就如同曾亲眼见过王昊行事一样……把王昊镇住,只怕他也不会轻易招认。
如今改口,或许是笃定那“真凶”已死,死无对证,只是他的改口到底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改变了他的想法?
又问:“那当夜你为何说王院长该死之类的话?你倒像是知道什么隐情。”
对此王昊显然也早有准备:“是那凶手离开的时候扔下的这句,我……才记住了,其实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那天给你们一吓,才不由自主那么说了。”
局面又陷入了僵持。
与此同时,此事也惊动了内阁,连皇帝都有所耳闻。
这日,徐勇约了吴子令跟小严两人,说起王昊的事情。
吴子令道:“按理说我是不信王兄杀人的,好好的干吗去杀王院长?除非他失心疯了。”
徐勇道:“可不是吗,我一面恨他行事莽撞胡闹,这才惹祸上身的,另一面又觉着他因为这飞来横祸无端入狱,觉着不忍心。”
他说了这句就看小严:“我听父亲说,最近朝堂上因为这件事也在争执呢,有说王昊杀人该死,也有说他是无辜的,争执不下。”
小严说道:“他们也是多事的很,真凶明明死了,却还要多拉上一个人垫背不成?有什么好处。”
徐勇琢磨了会儿说道:“我可不想坐以待毙,这样吧,我们再往慈幼局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有利于给王兄洗脱罪名的。”
小严皱眉道:“还要去?”
吴子令道:“去就去,横竖也没事儿。”
于是两个人对一个人,小严也只得随他们一起而行,徐勇又悄悄地说道:“我偷偷跟你们说,其实那天,小世子也来了这里,竟也往那小学堂挣扎呢。可见那学堂的确有古怪,只是世人都不知缘故。”
吴子令道:“你把那位……咳,太子妃赞的神人一般,难道太子妃也查明不着真相?”
徐勇很有信心:“风物长宜放眼量,我相信舒姐姐一定可以查明的。”
三人说着进了慈幼局,那些差役们已经认识他们了,忙上前行礼:“小侯爷又来了。”
徐勇挥挥手示意他们后退,便跟两人道:“咱们先去学堂呢,还是去那王院长的寝室?”
吴子令道:“我们又不是决异司的人,去学堂做什么,看也是白看,自然是去案发现场才能找到线索。”
徐勇点头:“说的是!”说了这句,迈步就往左拐。
小严忙道:“走错了,去院长室是打这边儿。”
徐勇回头:“哦!”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小严跟吴子令跟在身后,出了月门,果然就见院长室在望,徐勇道:“这王院长素来德高望重,人人称赞的,没想到死得这么惨,我倒是有些不忍了。”
吴子令道:“是啊,也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这下手太狠辣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严眉头微蹙,眼中透出了嫌恶之色。
因为是凶地,无人靠近的,徐勇推门而入,吴子令跟在身后,小严却只站在门口。
徐勇回头:“你进来啊,在那里怎么能看清楚?”
小严皱眉道:“怪吓人的,你们看吧。”
徐勇道:“哦对了,那天晚上你还吓晕了呢。”他说着便去各处找寻,道:“大理寺的人做事很仔细,恐怕该搜的都搜了去了,不过我听说这王院长是个格外谨慎的人,好像还有一本记录什么事的小册子,要是能找到必然有益,他会藏到哪里呢?”
小严脸色一变,顿时走了进来。
趁着那两个人乱找一气的功夫,小严走到床头处,脸色古怪地看了片刻,手轻轻地在床边一处蝙蝠花纹上摁落。
伴随轻微一声响,原本平整的床边突然探出了一个半臂长的小抽屉,里头放着些瓶瓶罐罐。
小严的手开始发抖,他强咽了几口唾沫,正要抬手将底下一本看似册子的东西拿出来,突然发现身后有异。
门口处站着的人,是姚升,身后跟着的却并非大理寺的人,而是锦衣卫。
小严变了脸色,一时呆若木鸡。
姚升盯着他道:“严公子,手里拿的什么。”
小严张了张口,忙调整脸色:“啊,是我无意中碰到的……”
“无意中?”姚升笑了笑:“这种机括若不是工部的人,或者精于机括的人很难‘无意中’发觉。”
这会儿徐勇跟吴子令从里间出来,徐勇脸色发白。
小严已经乱了,姚升又淡淡道:“王昊显然对于慈幼局的路径并不熟悉,所以那天从前门来的时候才迷了路。而且那天晚上,你虽说是受了王昊之托做戏的,但他不在,那指路的是谁?”
徐勇跟吴子令都看向小严。
小严咬唇,手还在抖。
姚升道:“你之前不曾来过慈幼局,你又为何知道慈幼局的路?而且方才进门的时候,徐勇明明走错了王院长室的方向,你却拦住了他。”
小严看向徐勇:“你……”
其实看穿小严才是熟悉慈幼局路径的正是阑珊,而徐勇也是给阑珊提醒,故意走错来试探小严的,果然竟试了出来,但此刻他心中却一点儿高兴之意都没有。
“是你吗?”徐勇望着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震惊?失望?愤懑?“为什么?你们两个竟是串通的?”
小严不言语。
“因为,”姚升替他回答道:“因为严公子原本不是严府的嫡出,而是妾室之子,之前给正房送到了慈幼局的,后来正室夫人下世,膝下无子,严大人才想起有这个儿子,秘密地接了回府抚养,这里的事自然就沉埋不提了。”
小严没想到这么隐秘恍若隔世的事情他都能查出,一时脸白如纸,双眼骇然,如同见鬼。
“其实,”姚升却也一改往日对待罪犯们的盛气凌人不容分说,反而垂了眼皮,叹息般道:“跟王院长有深仇大恨的,自然不是王昊,而是你。对吗?”
第282章
自从阑珊跟赵世禛说过这件案子后,赵世禛便吩咐底下之人留心探查。
但凡凶案,都讲究一个起因,不管是自杀的王院长的弟子也好,还是被羁押的王昊也罢,只要找到原因就好办了。
天底下还没有锦衣卫办不到的事情。
如此细细寻来,便梳理到跟慈幼局有关的严家。
听姚升说完,小严惨白着脸,脸上表情却很古怪,像是想笑,又隐隐透着几分苦涩,却没有说话。
徐勇还不知道怎么样,正要问,姚升道:“严公子请随这两位锦衣卫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