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见状便叫了阑珊进屋里,有些忐忑的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阑珊问道:“什么事?”
阿沅道:“还记得上回……我跟言哥儿给人掳走吗?”
阑珊一愣:“当然,怎么?”
阿沅看了眼门外,低低道:“我听着这位李大人的说话声音,却像是那回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人。”
阑珊收拾了出来,飞雪陪着她出门上车。
李墉亲自押车而行,渐渐地竟出了城。
阑珊把车帘子掀起来,问道:“李大人,咱们这是去哪里?”
李墉说道:“我们大人在城外有一处别院,咱们就去那里。”
阑珊点点头,看着李墉的神态如常,便问:“上次多蒙李大人相救,身上可都大安了?”
李墉笑道:“不过是小伤罢了,不必记挂。”
阑珊想起阿沅跟自己说过的话,终于道:“我有一件旧事,说来唐突……若是大人不记得或者并未有过,请不要在意。”
“小舒实在是客气,你只管说。”
李大人跟先前略显傲慢的态度似有不同,多了几分亲近。
阑珊道:“之前我们进京后,阿沅跟言哥儿给人掳走……”
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最好,李墉笑道:“哦,是那件事啊,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何况杨大人也一直不许我们乱说,但这会儿算是尘埃落定,应该也没什么妨碍了。”
阑珊有些心跳:“哦?”
李墉道:“其实那时候,我们奉杨大人命令,明里暗里也照看着家中的事情,阿沅娘子跟言哥儿给掳走,我们是知道的,所以是我一路追着那些劫匪出了城,只是不知道他们幕后主使,所以并没有就动手,只想放长线钓大鱼,到后来嘛……是荣王殿下及时赶到,我才撤了的。”
阑珊如梦初醒,才知道阿沅所说的确是真的,原来那路上跟着的的确是李墉。
这么说来……阑珊问道:“我听阿沅说那劫匪本来要动手伤人了,可不知为何刀却歪了,难道……”
李墉笑道:“那是我从中动了点儿手脚。那两个人疑神疑鬼的,也成不得大事。”他说这句又笑道:“小舒可不要怪我现在才说,毕竟杨大人曾吩咐让暗中行事的。”
阑珊低头想了想,笑说:“哪里会怪什么,只是欠了一声多谢而已。”
李墉道:“这样说反而是见外了。”
出了城,慢慢地又走了半个时辰。阑珊心里未免有些忐忑。
渐渐地车行到了含烟湖旁,隐隐地看到在苍翠山色中,有庄园楼阁的影子,城内的雪虽然消的差不多了,但山上还有残雪未退,映着湖光,如同清浅的山水画卷。
阑珊看着那此起彼伏飞檐斗拱的院落:“那就是杨大人的别院了吗?”
李墉笑道:“是啊。你觉着怎么样?”
阑珊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然非凡。”她一边打量,一边又问道:“杨大人已经到了吗?”
李墉道:“据我所知,应该还没有,这会儿怕还在内阁。”
阑珊很惊讶:“什么?”
杨时毅约了自己前来,怎么他反而还没到呢?
这会儿马车已经行到含烟湖的东侧,慢慢靠边停了下来,飞雪跳下车扶了阑珊。
李墉也下了马:“不要着急,杨大人自有安排。”便陪着她往内而行,才走不多会儿,就看到前方山脚下庄院的门首。
这庄院依山傍水,颇有几分闲情雅意,阑珊正在打量,耳畔就听到“汪汪”的狗子叫声,他有一些意外:“这庄院里也有狗子啊。”
李墉笑道:“原本是没有的。”
说话间,就见有两只狗子,一前一后从庄院门口跑了出来,一只白色,一只微黄,阑珊看着眼熟:“咦,好像哪里见过。”
正猜测中,就听到有个声音道:“小白小黄,不要乱跑!”
一个半大少年叫嚷着,蹦蹦跳跳地从院子门口跑了出来,突然看见阑珊,便愣在当场。
他眨巴着眼睛呆看了会儿,才猛地跳起来,尖声叫道:“是小舒哥哥啊!啊……你怎么来了?”
阑珊也猛然认了出来,原来这少年竟是当初在太平镇伺候晏成书身边的洛雨!只是这三年不见,昔日的小孩子也长成半大小子了,眉眼都有些长开,只是那淘气的神情依旧如故。
阑珊看到了洛雨,又看到那两只熟悉的狗子,猛然明白了杨时毅的用意!
这会儿洛雨跑到跟前,阑珊拉住他的手,激动地问道:“老师……晏老在这里吗?”
洛雨叫道:“当然了!我们来了快有半个月了呢!我每催着先生进城去找你们,他只不肯!”他叫了这几句,又道:“言哥儿呢?阿沅娘子呢?”
阑珊喜出望外,心跳加速,忙镇定了一下心神:“回头我叫他们来……快,快领我去见晏老!”
洛雨果然拉着她的手,急不可待地领着往庄院里去,且走且叫道:“先生,先生你看谁来了!”
那两只狗子围着两个人跑来跑去,不停地吠叫着,也像是极为欢悦。
剩下飞雪慢了一步,跟李墉面面相觑。
飞雪淡淡地说道:“杨大人可谓用心良苦啊。”
李墉笑道:“当然,晏老先生早就到京了,只是因为小舒的事情没有了结,我们杨大人才请他在庄院落脚,对小舒也瞒着没提,就是怕他们两面着急。”
飞雪“嗯”了声:“杨大人不愧是国之首辅。想事情便是周详仔细,只不过,当初阿沅跟言哥儿给掳走,李大人一路跟随,真的只是想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吗?”
李墉道:“不然呢?”
“我当然不敢多说什么,”飞雪抬眸看他,只道:“当时我们主子本也有些怀疑的,只是李大人行事利落,主子才没有深究。没想到时隔如今李大人才肯揭晓谜底,她听在心里,恐怕不知多感激杨大人的‘用心良苦’。”
李墉笑道:“好歹小舒是我们大人唯一的‘小师妹’,大人行事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就如同这次明罚暗救,自然全都是为了小舒着想。不像是有些人强取豪……哦请姑娘见谅,我并没有说别的。”
飞雪当然知道他含沙射影地在说谁,当下冷冷地看着他:“你敢再说别的试试。”
“不要误会,大家各为其主,何必主子没动,当奴仆的先打起来呢?”李墉却袖了手,只是好脾气地笑着欠身相请:“外头冷,且小舒见了晏老先生,只怕有的说呢……姑娘不如跟我到里头暖阁里坐着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当时小赵把阿沅跟言哥儿救回来反常的举止吗~
小赵:就知道本王的第六感不是虚的
杨师兄:嗯,都怪本大人藏太深~
第187章
阑珊跟着洛雨一路奔到了别院内堂,那厅堂也是依山而建,厅前小溪中流水潺潺,嶙峋的假山上还有雪痕,同苍翠的苔藓相映,十分野趣。
洛雨叫着:“先生,快看谁来了!”
那边晏成书正卧在榻上,闻言欠身起来往外张望。
一眼看到洛雨牵着一人的手进来,老先生双目微睁,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圈已经先红了。
四目相对,阑珊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忙撒开洛雨的手紧走几步。
到了床边上才撩起袍摆跪在地上,俯身磕头下去:“晏老!”
晏成书来不及下榻,见她就在榻前跪倒磕头,眼泪早涌了出来。
他伸手想扶住阑珊,却有些够不着,便抬起袖子拭泪,一边呵斥洛雨:“还站在那里傻笑,还不快过来扶她起来?”
洛雨这才上前把阑珊扶了起来,也擦着眼泪说道:“我是太高兴了,竟忘了……”说着又从旁边搬了个蒙着垫子的鼓凳过来放在榻边:“先生也别下来了,就坐着说话吧。”
晏成书早就双足落了地。
阑珊忙扶着他,虽才照面,见晏成书脸色不太好,就知道他身体有恙。
“晏老别动,我又不是外人。”
晏成书笑道:“虽不是外人,可也不能这般失礼,我又不是那种放诞不羁的魏晋狂客们。”
此刻洛雨见他定要下床,便上前给他将靴子穿好了。
晏成书这才又握住阑珊的手,认真地将她看了会儿:“瘦了。”
阑珊听了这两个字,才忍住的泪顿时又潸然而落。
“老师……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竟想起上京了?”阑珊扶着晏成书的手臂,低头的时候又忙吸了吸鼻子。
晏成书笑道:“来了有一阵儿了,是路上受了点寒气,才病了这两日,不过杨时毅请了太医来给我看病,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担心。”他在阑珊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顺势将她的手握紧:“你现在没事了?”
“嗯,”阑珊转头也向着老先生笑了一笑,道:“皇上昭告天下,人人都知道我是谁了,这件事是我行差踏错,差点儿连累了晏老……还有杨师兄。”。
晏成书仰头一笑:“胡说,什么叫连累,你没有事最好,你若是有妨碍,我自然是要豁出一切也要相护的,你父亲就留下你这么一点儿血脉,总不能又在我眼前就这么没了。至于杨时毅……”
晏成书说到这里,却也略觉意外:“当初你才上京,我很是不安,因知道他为人是极缜密精明的,生恐他看出什么来,从而对你不利,因此我陆陆续续写了些信上京,但听他的口气,对你却是赞扬有加,隐隐地透出‘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意,我也不晓得他是真看出还是假看出来,但有那句话,且又听闻你做的很好,就放心了。”
阑珊不知这些事,便认真地听着,两个人到了靠窗的桌边,在炉子前落座。
洛雨早通了炉子,泡了茶上来,晏成书道:“先喝口茶,外头天儿冷,别把寒气窝在心里。”
阑珊端着茶盅喝了口,却是老白茶加了雪梨,枸杞,并姜片煮成,甜甜润润,且又暖和。
洛雨说道:“先生因为吃药,不叫喝别的茶,这白茶也加了很少,有点茶味就是了,你可不要嫌淡。”
“我喜欢这个。”阑珊道:“多谢洛雨,真是长大了不少。”
晏成书道:“大了不少,可淘气还是没改,你有没有看到外头的小白跟小黄?非要带上京城,一路上不知闹了多少惊险跟笑话。”
洛雨忙认真地对阑珊道:“你可认出来了?这不是阿白跟阿黄,它们两个还留在家里呢,这是阿黄生得小狗子们。”
阑珊惊道:“怪道看着小了很多,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原来阿黄都当了娘啊。”
晏成书不由也大笑了,洛雨捂着嘴笑道:“阿黄生了五个小崽子,还有三个送了人,这两个我舍不得,所以才恳求先生带了上京来的。”
阑珊就问那两只大狗怎么办,原来是交给了镇上的叔伯们,他们时常也去溪畔照看着屋子,打理着菜园子之类的,自然也亏不了阿黄阿白。
说了会儿闲话,晏成书才又说道:“这一次危机,原本他没透露给我,只在前两天才悄悄地告诉了我,说是没有大碍了。他是个谨慎的人,既然开口说事情解决,我自然无虑,倒是想不到立刻就送了你过来了。”
阑珊听晏成书说“前两天”,却不知具体时间,那会儿自己好像还在宫内……她犹豫了会儿,到底并没有多问。
毕竟杨时毅行事跟常人不同,杨大人的眼界跟普通人也不一样,其他人自然无法管窥蠡测。
阑珊便赞道:“杨师兄行事的确神鬼莫测,原先身份曝露,我还以为他第一个饶不了我呢,没想到面上虽然杀气腾腾的,实则竟是为了我好。这次之所以化险为夷,真是多亏了师兄。”
晏成书又笑了几声,显得十分开怀,说道:“他这个人虽看着风仪端方的,其实也有性格古怪之处,很少有让他看到眼中去的人,难得他对你如此青眼照顾,不管是因为他看中你的人,还是因为念在同门之谊格外破例,总之往后有他看着你,我也放心了。”
阑珊听到“往后”,心中一动,犹豫自己南行之事。
但才跟晏老相见,竟不大好提这种话,而且晏老正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