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一看这个架势,便要先走。
江为功道:“胡说,好不容易来了,哪里就有立刻走的道理?”便叫自己的两个副手去买,又见人实在多,索性自己也跳下车,一边用帕子搭在额头上,一边往内挤。
阑珊又惊又笑,很想把他叫回来,但又知道江为功在吃上头是绝不认输的,见他奋勇前进的样子,忍不住便笑个不停。
且说那边江为功仗着自己身形圆润的优势,终于冲到了里间,一口气要了六七种,什么雪梅饮,奶油冰糕,冰心椰蓉糯米团,但凡觉着听起来好吃的都没放过。
也难怪这家店人最多,这里的冰品不是用普通的碗盛着,而是用冰凿成了碗、杯的形状。
顾客所点的任何都是用这种器皿盛着,外有又裹着一层干净隔热的纸,再加一层油纸,能保存很长时间不化掉,客人吃了里头的冰点,连那外头的冰碗冰杯子都不会浪费,同样可以吃掉或者泡冰饮。
江为功抱着这一堆冰品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正要查看一下有没有泼洒,冷不防旁边一个人撞过来,若不是他仗着身形优势底盘沉稳,这一下只怕要将他撞翻了。
江为功站住双脚:“别乱撞,看着点儿!”
那人其实也是给路人推过来的,一时脚下不稳才撞到人,当下扶着头骂道:“你说谁乱撞?好大的胆子!”
猛然抬起头来,却是一张记熟悉的脸。
江为功睁大双眼:“啊……是你!”
那人先是一愣,看清楚江为功后,脸色突然有些窘然:“哦、哦是你啊。”
原来这人竟是方家的小公子“方秀异”。
江为功原先自然是对方秀异满心偏见,可是自打上次方公子去给自己赔礼后,心里对此人大有改观。
殊不知此刻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方公子,而是他的妹子。
江为功便笑道:“方公子也来买冰?怎么不叫你的侍从买就行了?”
方秀伊咳嗽了声:“我……我就看看。人太多还是算了。”
江为功见她脸上红红的,说话间还舔了舔嘴唇,显然是口渴想吃。
他好不容易才抢了一些,本来是舍不得送人的,可是因为上次方公子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好,江为功心中一动,低头打量了会儿,幸好有几样自己买了两份,当下便拿了份雪梅饮,又拿了一份椰蓉糯米团:“我多买了些,这两个送给方公子吧。”
方秀伊正要走开,闻言甚是惊讶:“你、你说什么?你给我?”
江为功笑道:“这没什么,上回大家都冰释前嫌了,就当我请公子的,拿着吧。”他不由分说地把那两份冰取了出来,塞到方秀伊手中:“小舒还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
方秀伊身不由己地,一手一份冰品,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江为功已经到了马车旁边,把怀中东西先递上去,才又爬了上去。
她看到里头的确是阑珊,笑盈盈的脸。
方秀伊的唇动了动,按照她的脾气本是不会吃别人塞过来的东西,但是这会儿实在口渴难耐,又的确久仰这冰品店大名,便忍不住先喝了一口雪梅饮,顿时一股冷冽的甘甜在齿颊中散开,简直令人心旷神怡。
且说江为功爬上马车,随口把见到方公子的事告诉了阑珊。
阑珊刚才其实已经看见了,也认出来那是方家姑娘,不是她哥哥,但这次方秀伊似乎老实很多,江为功又一脸不以为意,且看在郑适汝的面上,最终并没多话。
当下回到了西坊家里,果然言哥儿大为喜欢,毕竟他是风寒发热,最喜这种东西,且小孩子家天生喜欢这种冰冰甜甜的,连阿沅也都忍不住尝了些,又盛情留江为功吃了晚饭。
次日,江为功抽空又来打听决异司的事情,只是杨大人没有进一步的指示,阑珊只好先叫他耐心等着。
晚上放衙的时候,江为功因为对账做的晚了些,在众人都离开后才出了衙门。
隐隐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窗口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一看到他便叫道:“喂,……那个胖子!”
江为功吃了一惊,环顾周围,除了他并无别人。
他忙看向自己的肚子,明明没有旁到可以给人起外号的地步。
正在恼怒,那人道:“江为功!”
江为功听这声音耳熟,定睛看时,却不由笑了:“方公子!”当下便走到了马车旁边:“方公子怎么在这里?”
车中的人却正是方秀伊:“你今儿怎么这么晚?没跟舒阑珊一起?”
“哦,我有事耽搁了,方公子莫非要找小舒?”
“不是,找你,”方秀伊说着,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江为功迟疑着接过来,却发现竟是一杯雪梅饮:“这个……”
“上次你请我,我可不是那种随便沾人便宜的,自然回请你。”方秀伊往嘴里塞了一个椰蓉团子,“我这里还有很多呢,你不如上来,我们一起吃吧。”
江为功原本还有些顾忌,听到“一起吃”,立刻从善如流。
夏夜本有些炎热,才进车厢中却觉着一股冷气逼人,江为功才发现车中放着许多的冰饮,琳琅满目足有十几种。
“你……把人家的店都搬空了?”江为功吃惊地问。
“这次我特叫了几个人去排队买的,”方秀伊道:“我当然要尝尝哪一种最好吃了,你上次给我的椰蓉团子还好。你觉着呢?”
江为功来了精神:“那个梅子汁浇的冰也好。”
“在这儿呢。”方秀伊往他身前推了推:“就是等了你太长时间,冰屑都快化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为功忙取过来舀了一勺,当即眉开眼笑,“好吃。”
此夜,阑珊先回西坊,才吃了晚饭洗了澡,正在堂屋里晾头发,外头便听见车响,王鹏出去一看竟是王府的车驾。
西窗是亲自来的,带了几包鱼胶,虫草,燕窝,人参并几样点心,他叮嘱阿沅道:“这里还有几张炖熬的方子,照着炖煮每天吃一碗是最好的。另外还有些大内调的补药,主要是给小舒的。记得给她吃。”
阿沅答应了。西窗又跟阑珊道:“主子说跟你提过,让你尽早过去一趟有事情跟你商议,你怎么还不去呢?”
阑珊道:“这两天忙……”
“你再不去他又要生气了。”西窗嘟嘴。
阿沅在旁边听见,知道阑珊的为难之处,便故意装作无事的道:“既然王爷传你,你去就是了……对了,先换一件衣裳。”
当下过来,拉着阑珊到了里间。
阿沅去取了一件薄衫,回头又小声道:“你放心的只管去。言哥儿都好了,家里还有王大哥跟葛公子照料着。王爷亲自叫西窗公公过来,怎么能叫他空着回去。”
阑珊不语。
阿沅又道:“只是记得好生应对,至少……别弄的像是上回那么满身伤,虽知道未必是真心伤着你,看着也怪心疼的。”
阑珊红了脸:“知道了。”
阿沅笑笑,给她换了衣裳,又把头发梳理妥当。便要送她出门。
阑珊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件事,她转身看着阿沅道:“上次温益卿来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心里去了,你放心,不管将来是怎么样,我,你还有言哥儿,咱们是不会分开的。也没有人可以这样做。”
阿沅的眼中一下就涌出泪光:“小姐……”
阑珊见她又有伤感之色,便故意又道:“我是你夫君啊,可不是那种负心薄幸的人,给你叫了‘夫君’,自然要负责一辈子的。”
阿沅才要哭,却又破涕为笑:“你……”却低头道:“倘若王爷不喜欢、不喜欢我们呢。”
阑珊给她将眼中的泪擦去:“他若喜欢我,就得对你们好,他若嫌你们,我自然知道怎么做。”
阿沅张手将她抱紧,几乎有些舍不得放开。
第159章
西窗陪着阑珊乘车回王府,一路上不住地打量她,又拉着手看她的掌纹走向。
他赞道:“小舒子的手虽然小,手指看着纤细,但掌心却肉乎乎的,纹路也清晰,你瞧,这一握起来还有个元宝呢,可见是有大福气的。”
阑珊听他鬼扯,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看手相了?”
“我最近略学了些。”西窗又问她工部差事累不累,最近吃东西多少之类。
阑珊觉着奇怪:“你怎么像是第一次认得我?只管问东问西的做什么?”
西窗笑道:“这会儿跟以前怎么能一样呢,你好好的保养,才能有、有以后啊。”
阑珊瞥了他一眼,说道:“鸣瑟上次给富总管打了一掌,他虽然不说,我最近看他脸色也不太好。”
西窗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今晚上不仅是给你送东西,还有些药是给他的,主子之前吩咐过的,主子知道他受了伤,所以今晚才特意不叫他跟着的。”
“原来王爷连这个都想到了。”阑珊感慨。
“当然,”西窗得意:“主子可心细呢,你以后才知道。”
于是到了荣王府门首,下了车,发现旁边还停着一辆,西窗忙问:“哪里的?”
门上道:“是龚大人府上的,才到不多久。”
西窗疑惑:“这么晚了来做什么呢?事先也没通声气儿啊。”当下便陪着阑珊一路向内,听说赵世禛如今在内花厅上,便从角门拐了过去。
才进了院子,就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从内传来,西窗吓了一跳:“这是谁在哭?怎么了?”
阑珊往前看去,见厅上灯火通明,依稀有两个人影闪闪烁烁。
两人慌忙加快步子,才看清楚,站着的那个正是赵世禛,还有一人是跌在在地上的,竟是个女孩子,只是发髻有些歪散,地上还落着一支钗。
阑珊一看就认出那是龚如梅,只不知道现在这又是个什么情形。
赵世禛的神情有些气恼,看见阑珊,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龚如梅正在哭,抬头看见阑珊跟西窗,不知为什么越发委屈似的,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赵世禛也不理她,只冷然对西窗道:“送她出去。”
西窗也不知何事,俯身要去扶龚如梅。
龚如梅却越发哭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死在这里!”
西窗吓了一跳,赵世禛皱眉道:“别无理取闹!”
龚如梅听到这句呆了呆,坐在地上含泪抬头看着赵世禛,看着倒是可怜的很。
无意中撞见这般情形,阑珊觉着有些尴尬,又听赵世禛呵斥龚如梅,便于心不忍,上前俯身道:“龚姑娘,你是怎么了?”
龚如梅含泪看向她,突然哭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在坏人手里岂不干净!你救了我也没有用,五哥哥根本就不喜欢我。”
赵世禛皱着眉,闻言脸色更焦躁了几分。
阑珊突然发现他好像是故意收拾过,竟穿了一件珍珠白的家常缎袍,显得清爽雅贵,微微泛着珠光的素净袍子映着他的脸,当得起“玉面生辉,俊美无俦”八个字。
只可惜,原本一尘不染的袍子胸前,不知怎么有一点点殷红。
起初阑珊惊了一跳以为是血渍,等细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胭脂的颜色。
她低头看向地上的龚如梅,发现的确跟她唇上的胭脂色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