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定了定神:“公公,皇上、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可知道吗?”
张恒思忖片刻道:“这个嘛,皇上暂时是在气头上,以后如何,就看这事情会怎么发展了……”
阑珊听出似有转机,忙正色行礼:“求公公指点一条明路。”
“你……”张恒一顿,笑了笑:“你对荣王殿下,这般上心?”
阑珊道:“我不瞒公公,如今害殿下如此,追究原因实在跟我脱不了干系,我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张恒“嗯”了声:“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这会儿小太监捧了参茶上来,张恒示意阑珊端了。
阑珊谢过,果然喝了两口。
张恒一直没有开口,足足过了半刻钟,才缓缓道:“在哪里跌倒了,就得在哪里爬起来,同样的道理,在哪里失了圣心,就应该在哪里得回来。”
阑珊似懂非懂。张恒笑道:“听说工部开始修缮圣孝塔了,你说这年前才修了一次就出事儿,虽说是给人设计,但皇上仍有些不高兴呐,就算修的跟原先一模一样……也难抵这次受得气。”
阑珊心头一跳,隐约听出张恒这话暗藏玄机,他应该是在点拨自己。
她很想再让张恒说的明白点儿,张公公却笑道:“我看你心不在焉的,脸色又不好,还是别操这么多心了,你回去好生养着,等这风波过了,我再摆酒,咱们好好的喝一场。”
这却是点到为止,送客的意思。阑珊无可奈何,只好起身告辞。
出了司礼监,阑珊把张恒最后那几句话反反复复的思忖,总觉着像是隔着一层纸。
飞雪看她绞尽脑汁的样子,知道是在想事情,便不敢出声搅扰。
车慢慢地到了闹市,正缓缓行驶之间,忽然毫无预兆地刹住了。
只听车夫惊急地喝道:“你好好的干什么拦路!”话音未落,却又发出一声惨叫!
第89章
飞雪跃到车门边上,一手护着阑珊,一边拨开车帘看出去。
却见车夫给打的滚在地上,捂着头发出痛呼。动手的,却是个仆役打扮的凶悍汉子,除了这个外,旁边还有几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中间为首之人,却是个面貌清秀通身贵气的少年。
这少年竟是方秀异!
阑珊本给她护在身后,此刻探头过去,一眼也看见了:“怎么是他?”
这时侯方秀异也瞧见了阑珊,竟立刻指着骂道:“舒阑珊,你给我滚出来受死!”
飞雪回头拦着她:“你不要下车,我去应付他。”
说完后飞雪一跃而下,上前拱手做了个揖,淡淡道:“原来是方公子,不知公子因何拦路?”
方秀异一摆手,很不耐烦地:“我不跟你说,叫舒阑珊下来,他是不敢下车吗?做了亏心事怕见人了吗?”
阑珊正因为赵世禛的事情棘手而略觉烦乱,听到这里索性从车上跳下地:“我在这儿,却不知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秀异看见她,便上前一步,咬牙说道:“你别装傻,你害了荣王殿下,还在这里跟我装无辜!要不是为了你家里的人,殿下肯去犯忌开城门?要不是你想出风头找到那个什么火龙烧塔的凶手,那该死的贼人会乱咬殿下?”
阑珊想不到方秀异会说出这番话,一时倒怔住了。
方秀异见她不语,越发以为占了上风,便冷笑道:“你这个白眼狼!殿下之前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我从一开始就看你不顺眼,果然你不是个好东西!”
飞雪忍无可忍:“方公子,请你谨言!”
方秀异毫不在乎,叫道:“他能做出来,还怕人说出来吗?我告诉你舒阑珊,要是殿下有个什么万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要你……”
方少爷正在唾沫横飞的,就听到有人叫道:“那是、是……东宫的车驾!”
众人忙转头看去,果然见前方大路上有一队车驾缓缓停了下来,中间一顶极大的车轿,辉煌华丽,显然是皇室中人。
方秀异本来趾高气扬,突然看见这个,气焰顿时收敛了起来,他左顾右盼似乎,似有退意。
只听车驾之中,有个声音道:“你过来。”
是个女子温婉平和的声音,虽然看不见容貌,但只听着一声,就知道必定是位月容花貌的贵人。
有宫女上前道:“方公子,娘娘唤你!”
可见这车驾中的正是东宫太子妃,郑适汝。
方秀异一抖,缩了缩肩膀,到底乖乖地往那边去了,临去还不忘狠狠地瞪了阑珊一眼。
车驾之中,郑适汝的声音再度响起:“外头之人,可是工部的舒丞吗?”
阑珊本来正在为方秀异那些不通的话出神,蓦地听到郑适汝的声音,魂魄却仿佛也悸动了一下。
经年不闻旧人声响,如今重逢,对方却已经贵为太子妃。
真是恍若隔世了。
如今听郑适汝唤,阑珊急忙定神,也忙把头更加低了几分,上前行礼,低低地说道:“正是微臣、微臣参见娘娘。”
銮驾里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郑适汝的声音仍旧平和雍容的响起:“方才是这个孩子得罪了舒丞,他口没遮拦,行事乖张,很不成体统。回头我自会好生管教,舒丞请不必放在心上。”
阑珊心中百感交集:“是,不敢。”
銮驾内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换了一个女子声音:“娘娘起驾。”想必是她身边的女官。
阑珊躬身后退,心中竟有些许怅然若失之感。
这瞬间,太子妃的銮驾已经又继续往前去了。
且说方秀异给唤到了太子妃的车驾里头,先前一直不敢出声,如今见起驾才道:“表姐,你怎么突然经过这里?”
郑适汝道:“不经过这里,如何知道你在外头是怎么样的横行霸道呢?”
方秀异忙陪笑道:“表姐,不是我横行霸道,是那个人太可恶了!”
“他再怎么可恶,也是朝中的官员,由得你当街欺辱?”郑适汝说了这句,见方秀异没有还嘴,便又道:“我倒要问问你,你方才斥责他的那些话,是哪里听来的?”
方秀异一阵心虚,咕嘟着嘴说:“我、我自个儿想到的呀。”
“你?”郑适汝冷笑,“我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吗?你再跟我扯一句谎。”
方秀异忙道:“我说就是了!不敢瞒着表哥,其实是、是之前公主无意中跟我抱怨起来的……”
“华珍?”郑适汝的冷笑里头透出了然一切的表情。
方秀异唯恐她不信,便道:“是真的,公主说,那个家伙很是可恶,为了她才害的荣王殿下入了大理寺,而且那个人先前仗着荣王殿下的势,很无法无天,在工部里处处同温驸马对着干……之类,驸马整天忍气吞声的,公主都无计可施。”
“公主的脾气真如你说的那样儿就好了!”郑适汝抬手,纤纤的手指在方秀异额头用力一戳:“你给人当了刀子使,还在做呆头鹅呢!”
方秀异捂着头:“我、我哪里给人当刀子了?”
郑适汝看着他傻蠢的样子,叹道:“本来是想留你在京内多见识见识,谁知你只是胡闹,我原本还不怎么信,今日亲眼见了这幕才知所言非虚,若我不来,你想怎么样?纵放那些人上去殴打朝廷命官?你是不把事情惹大了不甘心啊。看样子是时候送你回去了!免得闹出更大祸患。”
方秀异一听,吓得忙哀求道:“表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送我回去呀,至少……殿下这会儿正是危难的时候,我怎么能放心走呢?”
郑适汝不言语。
方秀异怀着一丝希望,小声道:“或者,表姐你跟太子殿下说说,给荣王求求情啊?”
“求情?”郑适汝嗤地一笑,“殿下自己都恼着荣王呢,还给他求情。何况圣孝塔三个字怎么写?在一个‘孝’字上,也不该求这个情!”
方秀异失望地低下头去。
“你自身难保,居然还想着别人。”郑适汝白了他一眼。
方秀异生恐她送走自己,一时不敢言语。
过了半天,郑适汝才问道:“那个舒、舒阑珊,他长得什么模样?”
“他啊,他长得倒还凑合,就是人太可恨!”方秀异立刻来了精神。
郑适汝的脸上浮现一丝惘然的神情,双眼盯着前方车帐上垂着的八宝香囊,却仿佛是透过这香囊在看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方秀异有些好奇:“表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郑适汝回过神来。
她方才的确是想到了一个人,这个舒阑珊的声音,听起来,竟仿佛是有些许的类似。
不过怎么可能呢?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又是男子,投胎还嫌早着呢。
终于她轻轻地一笑:“算了。”
阑珊那边儿,车夫的脸上好像是给打了一拳,眼睛都肿了。
她很过意不去,赔了车夫一些钱,便叫他去了。
飞雪说道:“太子妃性情绵密,王爷曾说她的心思比太子更深,没想到这母族家里的人又是这样不成器。”
阑珊正也回想方才那个熟悉的声音,便道:“怕是他们家所有的灵秀都在郑适汝身上了。”
飞雪听到她直呼太子妃名字,略略诧异,想了想,却没吱声。
这日他们回到家中,吃了晚饭,阑珊早早便洗漱安歇了。
阿沅收拾了家务,进来卧房问道:“明儿是不是得去工部?休假三天,已经期满了。”
沉默了半晌,阑珊道:“嗯,得去。”等阿沅也解衣欲睡,阑珊便道:“你猜我今儿在街上遇见了谁?”
阿沅忙转头:“是谁?”
阑珊道:“是、是郑适汝。”
“靖国公府的郑姑娘!”阿沅低呼了声,“对了,先前说过她成了太子妃,又是怎么跟你遇见的?她、她有没有疑心?”
阑珊苦笑道:“人家是太子妃,车深帘密,哪里是能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的,她没有跟我照面儿,只是隔着车帘说了几句。”
阿沅隐隐松了口气,道:“郑家姑娘原本就是个厉害的人,若是照面儿,保不准看出什么来,如今倒是别再生事的好。”
阑珊笑了笑:“是啊。”
次日一早,阿沅早早起身,做早饭给他们几个吃。
这次阑珊让飞雪留在家中,自己则跟王鹏一块儿。
王鹏先送她到了工部,自个儿才去大理寺。
阑珊歇了三天,部内众人见了她依旧热情如故。她强打精神应酬了片刻,问起杨大人可在。
答说还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