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制度大多仿明制。
经筵制度,古而有之。汉唐以来,为讲经论史,帝王便多设此制,令讲读官轮流入侍讲读。
明传二百余年,经筵讲学愈发形成一种君臣相交、帝王学儒的固有制度。与此同时,明朝还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默认观念——太子出阁讲学,方为正式储君。
也就是说,出阁讲学,是明朝太子奠定自身地位、正式公开面向朝臣的第一步。
清仿明制,虽不至于完全照搬照抄,但毫无疑问,出阁讲学,仍是太子的特权,亦代表着,在皇上心中,太子储君地位稳固,且是时候开始参与朝政了。
这也就是胤祉之所以会这么惊讶的原因。
他知道康熙早年对太子十分宠爱,太子的地位早期也确实十分稳固,但他没想到这份宠爱能沉甸甸到这种程度。
这么早让太子出阁讲学,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康熙身为一个帝王,却像是一个最最普通的父亲一般,喜滋滋地向全天下宣告:你们快看!我儿子!多聪明多能干!以后我死了家产全是他的,他肯定能干得跟我一样好!
胤祉现在脑海里全是康熙乐呵呵献宝的样子,表情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
幸好太子这会儿注意力没在他脸上,没有发现他表情的不对,不然他一时还真想不到合适的解释。
“说是等孤痊愈就该着手准备了,实际上光是准备就得准备个一两年的,等真的能出阁讲学的时候,估计起码都得后年啦!”太子佯装郁闷地瘪瘪嘴,但声音里的雀跃和压制不住要上扬的嘴角却是骗不了人的。
在现在的太子眼中,出阁讲学的政治意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欣喜的是,这背后所代表的汗阿玛对自己的认同。
一想到在汗阿玛心中自己是最优秀的儿子,他便完全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恨不得昭告天下才好。
胤祉笑道:“那也很快了,恭喜太子二哥。”
“可惜被那些反贼坏了事,若是孤没有因此伤了腿,孤就能现在就开始准备了。”说起受伤这件事,太子心中愤恨不减。
出阁讲学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对他个人的学识有着很高的要求,汗阿玛又是个精益求精的性子,故而,在正式讲学之前,他必然是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勤学苦读,比平时更努力才行。
如今却偏偏伤了腿。
老话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太子这条腿是实打实断了的,虽然最后奴才们上前及时,没有让他的伤腿再度遭受来自死马的二次伤害,但太医诊断之后,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言其此遭不光伤了表里,更因大怒大惧内腑动荡,让千万要好生休息将养,莫要损了心血,仔细错长筋骨。
太医说得这般严重,太子自然不敢违了医嘱。再加上康熙对此也十分重视,毓庆宫伺候的奴才们更是提了万般的小心,但凡太子多费了一会儿神,嬷嬷和贴身太监德柱便会大胆劝谏了。
看书做功课这种平时就十分劳神的事,当然是奴才们看顾的重中之重。
每日躺在床上,能正经用来看书的时间和精力能有以往的十之一二,便已经不错了。
这样一来,连正常进学进度都要耽搁,遑论多加努力准备出阁讲学?
见太子情绪走低,胤祉连忙劝道:“讲学早一天晚一天不耽搁事儿,可若是影响了身子,那耽搁的就不是一点两点了,身子骨康健才是最要紧的……”
见三弟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儿,太子忍不住掐了掐他的小脸,失笑道:“多谢咱们小三爷的教导,孤一定好好休养,听咱们小三爷的话,可好?”
胤祉:……
三爷就三爷,小三爷什么鬼!
还有这副逗小孩的语气……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扭身挣脱太子的“魔爪”:“……太子二哥,我七岁了,不是三岁!”
太子像是被戳中了笑穴一般,哈哈大笑:“好好好,你七岁了,太子二哥说错了,是咱们三爷,行了吧!”
胤祉深吸一口气,气呼呼:重点是这个么?!
看着他被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太子更乐呵了:三弟逗起来真好玩。
这样又好玩又惦记着自己的弟弟,应该多宠宠。
秉持着这个理念,等胤祉回阿哥所之后,太子又让人开毓庆宫库房,再次给他送去了好些东西,吃喝用玩样样齐全。
成安忍不住直咋舌:“太子爷可真大方。”
光是那上好羊脂玉制九连环,整个紫禁城只怕是都很难找到几个成色更好的了。
况且,这还不是太子送来的第一波礼物呢!
惊马风波刚结束那会儿,毓庆宫便已经送了一次重礼来了,那次还能说是谢礼,毕竟三阿哥递去的铁叉实实在在地救了太子一命。
但之后接二连三送来的礼物,就不能用谢礼来定义了吧!
对于太子的大方送礼,胤祉也很无奈。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收礼收到心虚害怕的一天。
推拒也推拒过了,他甚至还去毓庆宫当面说过,但人家太子压根不听他的啊!
他说任他说,反正太子该怎么送还是怎么送,一点儿都不耽误。
给胤祉吓得差点不敢进毓庆宫的门,生怕又给太子递去了送礼物的理由。
而且,这礼啊,讲究有来有往,这阵子光是想要怎么回礼,都差点愁白了胤祉身边掌事嬷嬷的头。
毓庆宫有皇上的赏赐和先皇后的嫁妆撑着,自是家大业大,送几波礼对太子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胤祉如今身家还算丰厚,但显然不能跟太子相提并论……不同量级之间的人情往来就很麻烦了,总不能把人家送来的礼物再送回去吧!
无奈之下,胤祉只能求助于额娘了。
儿子难得上门求助,荣妃自然得帮忙把事儿给办好啊!但这事未免也太……饶是荣妃协理六宫多年,处理过不少大小事宜,对儿子的困扰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又心疼儿子连回礼都拿不出多少像样的东西来,赶紧开了库房先送了一些东西让胤祉用于回礼。
于是,刚还在为太子二哥的礼物太多太重而烦恼的胤祉发现,来自额娘的甜蜜负担也塞满了西四所的库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