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的一夜倾覆,令朝野上下属实震惊了一把,这是顺治帝登基十年来第一次抄了镶黄旗勋贵之家,过去因为顺治温和的处事方式一直蠢蠢欲动的朝臣们像突然被揪紧了头皮,个个上朝时精神抖擞、大公无私,再没有敢明目张胆的谋取私利的。
“博果尔,你最近晚上回来这么晚,董鄂氏也不说说你?”襄郡王府,好不容易逮着自家儿子的贵太妃,锤着趁夜而归的博穆博果尔肩背,气得不行:“你这样,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福临那小子可是全心全意在皇后身上使劲儿,你不能连生儿子都输给他吧!你必须给我赶在福临前面生个儿子,额娘就指着你长脸呢!”
博穆博果尔却不说话,被贵太妃锤了半天,声音沙哑地告辞道:“额娘,天太晚了,您快些去休息吧。儿子回前院还有公文要瞧。”
“什么公文比你福晋还重要?”贵太妃还想再提,博穆博果尔却已经扭头朝自己院子去了,气得贵太妃在后面跺脚,这是娶了个没用的儿媳妇进门呐,一点都笼络不住自己丈夫,这才成亲多久就整天在外喝花酒喝到半夜。
博穆博果尔一个人走在王府的小路上,夜色笼罩着他冷酷到狰狞的表情,贵太妃那句“福临全心全意在皇后身上使劲儿”叫他此时浑身都不舒坦,一想到孟古青此时此刻就躺在自己哥哥怀里承欢,他恨不得拔出刀杀了全世界的人。可他不能,现在还不能。
回到书房时,意外发现书房的灯火此时竟然是亮着的,有人进了他的地盘!
守在院门口的小丫鬟见他回来,朝他福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郡王爷,福晋给您炖了海参汤,在书房等您好久了。”
博穆博果尔认出这是董鄂氏的陪嫁丫鬟,浑身气息冷冽,理也没理越过她走进自己规定的禁地书房。董鄂氏就端坐在书房客座上,姿态优雅地翻着书看,所谓的海参汤摆在书案上,早已没了热气。
“谁让你来这的,谁准你动我的东西?”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博穆博果尔上来一把掀开汤盅,陶瓷摔在地面破碎的声响在安静的屋里十分刺耳,门外守着的丫鬟却十分淡定,同样,坐在屋里的董鄂氏同样仿佛看不见博穆博果尔大发雷霆似的,还是闲适地翻着书,她说:“这些都是你私下置办的产业,郊外的温泉庄子,京城的胭脂、珠宝铺子。”
博穆博果尔盯着她,眼神森冷,并不接话。
董鄂氏终于抬头了,笑意吟吟地与他对视,“你这些东西弄来有什么意思呢?咱们皇后娘娘在宫中享着皇上的万般宠爱,全天下什么好的不是任她予取予求。前个儿台湾上供来的西瓜,整个京城谁都得不了一个,全送进皇后宫里,皇后不爱吃还分给宫人分食了,而你襄郡王,连一口也没分着吧。”
“就这,你还敢想着人家皇后娘娘?人家凭什么分你一个眼神?”
“你最好趁着我没动手,自己滚出去。”然而博穆博果尔根本不理她,不管她是什么心思,现在都最好乖乖地当一个安安静静的‘襄郡王福晋’,他和孟古青怎么样轮不到一个不相干的人插嘴。
董鄂乌云珠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博穆博果尔竟然如此能忍,她都把话头说道这了,还是缩头乌龟一样躲着。她站起身却不是要离开,而是凑近捏着拳头扭着脸一副忍耐模样的博穆博果尔,她伸手搭在他近来越来越健壮的臂膀上,声音轻轻柔柔的戴着几丝媚意:“王爷,你最近越来越上进了,不止是身体锻炼地愈发健美,还跟步兵统领衙门的三营统鄂尔多领来往甚密吧?你说,你书房里准备的这些东西要是被传出去了,皇上再听说你近来总是跟鄂尔多他们一起喝酒,他会不会害怕呀?”
“董鄂氏,你这是找死。”一只手扣住按在他胳膊上的纤纤美手,博穆博果尔盯着靠近自己的装扮华贵精美的女人的眼神已经跟看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王爷怎么用这样可怕的眼神看我?”董鄂氏却全然不怕的样子,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挡住微微张开的小嘴,声音夸张惊讶,“我不过是在为王爷担心罢了啊,毕竟我和王爷有着相似的心思。你想要孟古青,我想要皇上,我们两个明明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呵。”博穆博果尔冷笑,一把推开快要靠到自己身上的女人,“我不管你要什么,都给我乖乖收好爪牙,记清楚你的身份,若是外头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就叫襄郡王福晋病死在家中。”他当然知道董鄂氏打的什么主意,当初选秀女时,他就瞧的清楚,这个女人对福临势在必得。只是想不到被太后摆了一道,把这女人塞到自己府上了,若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叫皇兄放心相信自己,他早就让董鄂氏‘病’得出不了门。
可笑的是,这董鄂氏不死心便罢了,如今竟然一副要光明正大给他戴绿帽子请他相助的作态。他要孟古青,却也不是乌龟王八蛋,能忍名义上还是自己福晋的女人坦坦荡荡地出墙勾引大伯叔。
被博穆博果尔的眼神盯得浑身一个机灵的董鄂乌云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远离了这个与成婚之前性情大不相同的男人,她不明白,明明他也在肖想着别人的妻子!怎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要她病死?!
董鄂乌云珠死死揪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恨极了,俏丽的脸颊苍白阴霾,“我是内大臣鄂硕之女,是努恺爱塔大系,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刚才还说我今日与步兵统领衙门统领来往甚密。”博穆博果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手接下挂在背后墙上的弯刀,拔出刃来,刀尖朝着董鄂氏,“本来懒得理你,你非要出来讨人厌,惹得我心情不好。”
董鄂乌云珠被刀指着,那种直面死亡的危险感已经吓得她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第二日福临还在正在书房奋发图强处理政务,外面就传来博穆博果尔的哭嚎声,只见博穆博果尔一阵风似的奔进来,趴到他的书案上就嚎,“皇兄!我刚刚成亲没多久的福晋,突然就病的起不来床,眼看着就不行了,弟弟的命好苦啊!”
“哎!有话好好说,你赶紧起开!”福临见他鼻涕都要弄脏折子了,连忙拉他,“你福晋染了什么病,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快不行了?”
“皇兄,我好苦啊。”博穆博果尔还是可怜兮兮的,抹着眼泪,“她昨个夜里突发恶疾,就这样昏迷不醒,瞧着随时都要去了一样。我这才刚大婚多久,皇兄你说要给我指个好的,可这个董鄂氏身子这样差,岂不是要害我当鳏夫!以后哪里还有好人家的格格愿意嫁我!”说着说着他又嚎啕大哭起来,似乎天都要塌了似的。
“这董鄂氏竟然如此不中用。”福临尴尬,因为董鄂氏与自己的那点事他不愿意纳她入宫,博穆博果尔事实上相当于帮他接盘了,哪成想这董鄂氏是个扫把星马上要害弟弟当鳏夫了。虽然一个郡王,死了老婆不打紧,后面还能再娶,可病死过老婆的郡王再找,也找不着一等好人家的格格了,“你莫哭,日后你再看上哪家的格格,与朕说,朕给你下旨赐婚。”
“皇兄,你是我亲哥,可得记着弟弟,记着今日的话。”博穆博果尔这才擦擦脸,露出笑来,“只是好人家的格格,也不是那样简单就嫁我的,皇兄不如现在赏我个好差事,别等董鄂氏死了,到时候再做脸咱们皇家颜面也不好看。”
“臭小子,鬼机灵!”福临笑着锤他肩膀,这是伸手要糖吃来的,不过处于心中对博穆博果尔当了自己接盘侠的微妙愧疚心理,福临好好思考了一番,沉吟道,“这样,你先暂代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一职,虽然现在只是二品,但朕对步兵营日后有其他规划。”(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是九门提督的前身)
“多谢皇兄!皇兄如此信任弟弟,叫弟弟心中不知该如何感恩才好了!”博穆博果尔啪嗒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一副感恩戴德感动到快要晕倒的幸福模样,将福临看笑了,拉这个关系最好的弟弟起来,“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我身边能信任的兄弟除了你还有谁呢。”
孝庄听闻此事时,事情已成定局,气得把福临叫到坤宁宫劈头盖脸教育了半天,娜木钟母子那是谁?是能给兵权的吗!担心自己屁股下的椅子做的太舒坦了是吧!
然而福临并不以为意,博穆博果尔这么多年对他的衷心肉眼可见,现在因为帮自己接盘要当鳏夫了,给他个实权职位补偿下算什么事,而且他是皇帝,若博穆博果尔真的生了二心,一道旨意就随时将其一撸到底,回家做个光头王爷吃西北风去。现在的他可跟当年在多尔衮手下装孙子的时候再不可同日而语了。
孝庄见说不通儿子,想着先叫博穆博果尔在步兵营呆两天,她使郑亲王盯着,等过段时间找个由头给他抹了。
话锋一转,她拉着福临坐下,关心地问他最近孟古青怎么样,有没有害喜的前兆。福临听到这个,脸红了红,他还没正式与表妹圆房呢,哪能害喜,只好推脱说天太热,少与表妹亲近了。
“这可不行啊,“”孝庄着急,“回头叫内务府多送点冰到坤宁宫,为着大清国的未来,你们也不能为着怕热就不亲近了。”
福临一顿嗯嗯啊啊点头称是,臊得不行。
等回到自己养心殿时,福临已经满脑子是孝庄唠叨的“开枝散叶”,想着以后表妹要给他生几个儿子女儿才好,最好是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三个好字,嘿。想着想着不自觉笑出声来的福临对着外面喊道:“吴良辅,吩咐下去,朕要沐浴!”
吴良辅满头雾水:这天还没黑晚膳还没用呢,陛下就要沐浴了?
除了要洗白白香喷喷,还得准备别的啊!福临拍拍脑袋,在养心殿书房里来回转了个圈,随即想起来什么似的从书架上翻来覆去,半天终于找出藏得隐蔽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系列避火图,都是以前知人事的时候内务府给他送的,他从前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随意翻翻就放着了。如今捧着盒子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把里面的避火图一本一本翻开认真观摩学习,最后挑出了画面最唯美、最隐晦的几本留下,看着上面伏在一起的小人儿,面红耳赤地想,这几本给表妹看,她胆小,先看这些遮遮掩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