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最终还是没能出宫,福临几乎整日整夜守着她,就算她不理他,不看他,不跟他说一句话。他也甘之如饴、小心翼翼地守在她的门外。
含珠此时对他简直讨厌极了,根本拦着不让他进屋,但福临也不敢再对含珠大小声,前车之鉴实在太过惨痛。
而调查宫人背后指使者的事,他直接禀报给了太后,叫额娘狠狠查办这些奴才,吴良辅在旁辅助,随时将情况汇报给他。
其实福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实在令他无法动手——朝臣们和宫妃们一同联手做局,只看参与的人数多与少而已。法不责众,福临此时需要的是一两个罪魁,他只能找出浮于表层的几个指使者狠狠查办,用于震慑那些胆大妄为的宵小,叫他们不敢再轻易伸手。
思及此,福临一边咬牙,一边心痛。他说要给表妹出气,可他却无法真正兑现承诺,这就是他当的皇帝!一个窝囊皇帝!
慎刑司里,除了当日出头的一宫女一太监,其他坤宁宫的宫人也都在此被审问,整个慎刑司这些日子充满了哭爹喊娘声。最后有那日被打的太监终于受不住刑,供出了个不起眼的满妃乌苏氏。苏嘛喇姑带人去找这个透明人一样的妃子,还想着要怎么问话,却没料到她们人一到,乌苏氏就直接招认了,承认所有的事都是自己策划安排的,什么流言什么陷害,全是她一个人做的,认的斩钉截铁。
这么份结果,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一个岌岌无名,母家只不过是云骑都尉的庶妃,何来的通天手段联系前朝后宫?但是那乌苏氏不论是谁来审,都一口咬定主谋就是自己,连太后和福临都来见了她两回,实在是审不出其他,最终只能将人降级打入冷宫。
御花园中,福临跟着太后坐着同一轿辇回程,一路上福临一言不发。
见福临一直面色不愈,坐在轿辇上的孝庄叹了口气,她道:“你喜欢孟古青那丫头爱跟她呆一起,这是人之常情,可你不该冷落了其他妃嫔,集怨于一身,孟古青的日子怎么能好过?你可还记得先帝的宸妃?”
福临颔首,他记得宸妃,就是为了宸妃生的八阿哥,自己和额娘的日子一度过的十分艰难。先帝他,只认宸妃生的儿子。
孝庄声音压低了:“你猜宸妃为什么正好在先帝出征离开盛京之后病死了?”见福临瞪圆了眼睛,孝庄也点到即止,只说,“如今虽说你我是大清最最贵的皇帝和太后,可这紫禁城内满宫的妃、满宫的奴,紫禁城外皆为与我们、与妃子们都又这千丝万缕联系的皇亲、大臣,这么多人的怨,你敢说你能将孟古青护的一丝缝儿都不露?”
福临:“我是皇帝,表妹是皇后,是天下人的主子!他们敢!”
孝庄:“有什么不敢?你都叫人家血本无归了,人家还有什么不敢做?”
轿辇中安静了半晌,福临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我可以不要这些妃子,放她们回家另行婚配。”
孝庄几乎被儿子给气笑了,也不知自个这个聪明儿子是真天真还是在装天真,她道:“那你的皇位不要了?不如把皇位给博穆博果尔吧,等博穆博果尔当了皇帝,见到你如花似玉的妻子,那妻子便也不是你的了。失去了皇位,你将一无所有。”
福临再没吭声。他不说话,心里却还在执拗着。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想宠爱自己妻子还需要得到臣子的首肯不成,他不信这个邪。
等送了孝庄回慈宁宫,福临还是指着轿辇往皇后的坤宁宫去了,他这些日子都睡在坤宁宫的偏殿,有时候夜里醒了,想表妹了,就到表妹门口坐坐,想着表妹就睡在里面,他心里就安宁了。
一连几个月都是如此,原本对福临心有芥蒂不假辞色的含珠,此时见了他也不瞪他了,好几次起夜见着皇帝蹲在她们格格房门口的样子,惨兮兮的,让人怪不忍的。
北京城盛夏的天气总是十分熬人,青青现在早晨也睡不着了,日头一升起来,就不爱躺在床上。这日起来,穿着特制的冰丝里衣,正懒洋洋地靠在梳妆台前,叫含珠帮她把头发都编起来,眼睛扫过梳妆台上各式各样的首饰盒子,她突然想起来,还给皇帝准备了礼物,一直没想起来送。这回福临伏低做小这么就,她想着就把之前准备礼物取出来送给福临。
其实,她早就不生气了,或者说她从来就未生气过,对福临,她可是有很高的容忍度的。朝她的侍女发火算什么,原本她孟古青的命运可是做什么都要被他鄙夷唾弃,别说侍女了,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都是常有的事。现下换了她这样一副绝世美人的脸蛋,福临态度便大不一样,连训斥了个她的侍女也心甘情愿认错了。
“格格您是说您在京郊捡的鹅卵石吗?”含珠眼睛亮晶晶的,格格亲自挑的石头,她可好好存着呢,以前在王府里还叫人用油好好保养过,从库房里转了一圈,便找到了装鹅卵石的木盒,拿回屋子呈给青青瞧。
盒子是精致的梨花木雕刻的,里面放着厚厚的红布垫着,将两块圆润可爱的鹅卵石衬托得仿佛它们也是什么名家出手的稀世珍宝似的。
“怎么再看见这石头,好像变精贵了。”青青有些惊奇地笑了,葱白细嫩的指尖点点圆润散发着光泽的鹅卵石,满意地点点头,“也好,就这样送给表哥吧。这么可爱的小石头,表哥见了肯定也喜欢得紧。”
果然,当这梨花木盒子送到养心殿的时候,皇帝高兴的简直跳了起来,刚刚还在跟几位郡王商议中秋节祭祀月神的礼乐事宜,现下直接把几个郡王忘在脑后,在养心殿里抱着盒子来回转悠,兴奋的不能自己。
已经大婚的博穆博果尔重新开始办差,此次中秋节的筹办便是由他主理,他神色幽幽地盯着高兴的不行的福临,问道:“皇兄何以突然如此兴奋?难道是中宫有喜?”
旁边安郡王岳乐和简郡王济度闻言也惊了,安郡王惊喜道:“可真是如此?中宫有喜倒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谁知福临却笑吟吟地否认了,一副你们大惊小怪的样子,“表妹还未怀孕,只是表妹给朕送了礼物!朕心里欢喜!”
“……”安郡王、简郡王顿时无语。他们听说皇帝只宠爱皇后,可不知竟然是如此宠爱,得了个小礼物来就喜得来回蹦跶,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吗。
“你们不懂!”福临喜滋滋的,摆手打发几个郡王走人,他自己抱着盒子回到案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旁边送上盒子的吴良辅也好奇地探头探脑,他主子这是守得云开了啊,可得瞧瞧皇后娘娘送的什么好东西。
打开精美的梨花木盒,只见两颗圆滚滚、黑亮黑亮的鹅卵石正摆在红色的丝绸上,福临眼神亮晶晶的,万分爱怜地将两颗小石头捧在手心,好像能想到平日里表妹是如何用她纤细柔美的小手把玩着两颗鹅卵石的。
吴良辅原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竟是两颗平平无奇的石头,不禁奇道:“皇后娘娘为何送颗石头来?”难道是骂皇上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实在是皇后娘娘对皇上不待见的态度,叫他想不往这方面想都不行。
“你懂什么!”福临竖起眉毛轻踹了这老奴一脚,随即又眉开眼笑,把两颗石头捧在胸口,脸上全是幸福,“石头在诗中比喻的可是坚不可摧的爱情,别人以诗传情,表妹送我石头传情,很合理很浪漫!”
吴良辅擦擦脑门上的汗,他心里总觉得皇后娘娘送石头不是皇上以为的意思来着,不过皇上自己高兴就好。
等福临兴冲冲地回到坤宁宫时,青青正在吃膳房送来的冰碗,含珠在一边打着扇子,见着福临来了,招招手叫人又呈上了一个冰碗,对他道:“表哥,来尝尝这水果冰碗,这个时间吃正正好。”
“哎!”福临脸红红的,既高兴又局促,连忙听话坐下吃冰,只是吃了几口他心思就忍不住了,手悄悄移到青青那边,等了片刻终于轻轻握住了那只柔白细嫩的小手,“表妹,你不生我的气了?我,我好高兴。”
“表哥,我知道那些都是误会,你不会无缘无故帮着外人欺负我跟含珠,是有小人作祟对不对?”青青善解人意地给福临递了个台阶,她眼神亮亮地望着他,一副十分信任他的样子。
美人穿着轻薄的夏衫,薄荷色的圆领严丝合缝地遮住修长白皙的脖颈一下,但夏衣柔软轻薄地贴着少女曲线玲珑的躯体 ,反而更增添了神秘的引人遐想的风采。
福临好久没这么近距离见着青青了,他心跳的飞快,觉得表妹今天又变美了,又温柔又美,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萦绕着叫他几乎忍不住想贴上去亲近亲近。若是吴良辅有读心术,怕是会打趣他这不是想亲近亲近,是想亲香亲香。“表妹,我,我今晚能进屋睡吗?”福临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青青微微扭过脸,害羞的声音微不可闻,“表哥你以后都不冲我发火的话,就可以进屋来睡的。”
“不发火,不发火,”福临大喜过望,连连保证,“这辈子我都不会朝你发火的,就连含珠也不发火了!”说话间,已经忍不住将青青的手捧在脸颊上,用唇轻轻啄着,“以后我都听表妹的,后宫的事都叫表妹做主。”若不是怕吓到表妹,他简直现在就想立刻立即把人抱在怀里,揉进自己身体里,好叫表妹与自己合为一体再不分开。
皇帝和皇后又好的像一个人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后宫,孝庄自是高兴,盼着赶紧生个大孙子给她,佟妃她们却直恨得咬牙。有道是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皇帝把宠爱只给了一人,她们这些旁的人,永无升职加薪之日,这跟杀亲之仇有何异!
宫外的父亲好几次传消息给她,叫她快点争宠,快点怀上皇子,佟妃在宫里干坐着也着急,她早就准备好了木阿黎给的“宝贝”,可见不到皇帝的影子,她能把“宝贝”下给谁!
宫中其他几个满妃此时也在摩拳擦掌,好几个已经守在御花园许多天了,就想跟皇帝来场浪漫的偶遇;
中秋节这日,整个北京城再次热闹起来,福临在宫中宴请群臣,朝中命妇也带着子女前往后宫参加宴席。
众位大臣看着皇帝意气风发的样子,各自心照不宣,这是情场得意,终于一扫过去几个月的阴沉不渝了,一些没想过钻营皇帝后宫的纯臣们不由送了口气,前段时间皇帝一直心情奇差,叫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做事也战战兢兢,生怕出了差错成了陛下的出气筒。而有意于从后宫争取荣华富贵搏个家族未来的大臣们此时也是服了,只盼着皇后快点怀上龙子,等她大了肚子,皇帝总不能还歇在孕妇屋里吧!
襄郡王博穆博果尔坐在人群中,望着上方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的皇帝,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只有成了皇帝,才能拥有孟古青那样的女人当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