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鞠礼回来后,老板终于坐在了他应该坐的客座上。
陷在沙发里,热水喝到浑身热乎乎后,捏着她给他撕开包装的雪糕,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窗外风呼呼的,雪花时不时打在玻璃上,啪啪响。
屋子里暖气烘的有些干燥,加湿器噗噗往外喷雾。
电视开着,放着国际新闻,外国人民艰难求生者。
茶桌上放满了各种小食,坚果,果干,饮料,零食。
年轻的女人喜气洋洋忙碌着,时不时朝着他投来一瞥,询问他是否舒适,是否有什么其他想要吃的、想要喝的……
这种氛围,令他有片刻恍惚,仿佛是置身在什么电视剧中,或者虚幻的梦境里。
如此真实,又如此不真实。
…
厨房里,表舅妈还在低声跟母亲念叨:
“哎呦,连豆角都不会处理啊?这可是从小给宠坏了。以后家里生活,怎么相处哇?什么事都要老婆干啊?”
鞠礼瞪表舅妈一眼,不客气道:“舅妈,舅舅和表哥不要吃晚饭吗?您不回去做饭啊?”
“……都做好了,回去热一下就行。”表舅母小声念叨道。
结果鞠礼一转身,表舅母又跟鞠母念叨:“明天晚上就是除夕了,这还在外面出差啊,看什么景?不赶回家过年那?”
鞠母还没回话,鞠礼狠狠一记眼刀。
管的猴宽?!
表舅母闭了嘴,转头跟鞠母挤眉弄眼。
鞠母淡淡笑笑,站起身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将炒松子,之前她没事时用榛子钳夹出的榛子果仁,爆米花等小食,都摆在了钟立言面前,柔声道:
“你尝尝松子还有这个榛果,北方山上亲戚自己采的,很香很好吃。”
鞠母记得鞠礼说过,他也是早年丧父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都敏感又早熟,看起来钟立言这孩子还有点内向啊。
“谢谢阿姨。”他声音沉沉的,即便道谢时,也缺少温度,更不要提什么亲切感。
鞠母丝毫不在意,走出厨房的表舅母脸上表情却怪里怪气。
鞠礼绕过表舅母,到厨房将高压锅从炉灶上取下,早就焯熟的排骨进炒锅红烧。
转手拌个东北家常凉菜,厨房里弥漫起食物的香气,逐渐飘散向客厅。
表舅母终于穿上羽绒服,走到玄关穿鞋。
钟立言淡然坐在沙发上,仿佛对于有人离开毫无所觉,即便是在其他人家里,他仍有种此间霸王的主人气息。
姿态潇洒,气势慑人,方圆2米都无人敢靠近。
表舅母本以为会得到个客气的告别之类,发现是自己天真了,只得一边穿鞋,一边跟唯一送过来的鞠母道别。
鞠母将鞠礼从江海带回来的一袋红酒礼盒塞进表舅母手里,“新年了嘛。”
表舅母装模作样推拒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
鞠母挑眉,怎么还有人上门?
表舅母让开,顺手开了门。
门外站着3个人,嘶嘶哈哈跺脚,显然在外面冻的不轻。
“是鞠阿姨吧?我们是鞠礼的同事啊。”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是穿着羽绒服仍然被冻成傻子的王哲。
“啊,鞠礼的同事啊,快进来 。”鞠母快速回头朝着厨房看了一眼,忙让开门,请3人走进来。
不想除了这三个人外,后面还有其他人。
王哲朝着屋子里看了看,转头向楼道里的其他人道:“端上来端上来,直接上桌。”
门口的四五个男人立即涌上前,抱着大保温箱,脱了鞋子便往屋里进。
“?”鞠母。
“?”表舅母。
大男人们直接光着脚走到餐桌前,依次将放在保温箱里的东西摆上桌。
一瞬间,宽大的桌子被摆的满满当当——
烤全羊,烤牛头,一大盆杀猪菜,锅包肉,羊肉丸萝卜汤,煎烤牛排,卤猪蹄,帝王蟹,大鲍鱼……
最后还有一整箱各种酒和饮料,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仿佛是将饭店直接搬过来了。
“阿姨,听说您心脏不好,这是给您买的补品。”
“阿姨,这是给您买的围脖。”
“阿姨,这个保健品给您放哪儿?”
制片人王哲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执行制片,纷纷热情的向鞠母送上礼品。
他们听说了鞠母心脏不好,怕吵,说话时又要表情丰富尽显热情,又要压低声音以免惊着伯母,模样格外好笑。
鞠母一样一样收东西,热情安排他们换上拖鞋,进屋里坐。
一时间房间里飘散了各种食物香味,东西多了人也多了,一下变得拥挤起来。
女执行制片盯着菜品上桌,确认没有遗漏,这才跟商家短暂交谈后,将他们送走。
王哲三人被鞠母请进客厅后,瞧了瞧坐在沙发组正中央的钟老板,犹豫过后,要么坐在侧边的独立沙发上,要么找个凳子椅子坐边上,没有人敢往钟立言身边坐。
客厅本来就不大,他还一个人占一整排沙发。
鞠礼从厨房走出来,看了眼王哲等人,笑着招呼后,朝着钟立言望去。
“家里来客人,怕你忙不过来,饭店叫点菜方便。”他即便努力放柔声音,仍有习惯发号施令的语气在。
鞠礼忍不住笑,转眸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表舅母,隐约明白过来。
老板估计也有点紧张吧?
为了表现客气礼貌,他还专门提前上门。
结果碰上了不怎么和气的表舅母,肯定是气着了,这才喊了王哲他们过来吧?
请王哲他们三个吃饭是假,让他们仨来的时候,带一桌子满汉全席才是真正目的吧?
“等我10分钟,咱们马上开饭。谁吃雪糕?”鞠礼笑着热情问。
王哲率先举手。
“夫人你在做什么?我帮你!”女执行制片站起身,凑到鞠礼跟前。
她宁可跟鞠礼一起在厨房干活,也不想跟老板在一块儿坐着,太压抑了。
…
“……”表舅母拎着红酒礼盒,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
看着摆满餐桌的美食,有些她见都没见过;
看着桌边堆着的数箱礼物;
又看了看坐在沙发正位上,气势将其他几个客人压的笑容都变尴尬的黑衣青年…
表舅母突然觉得胃酸上头。
酸到眼睛都要绿了。
“…那我走了啊。”她弱弱开口,朝着鞠母道。
众人朝着她看过来,没人介绍,便也无人开口招呼。
鞠母摆了摆手,笑着道:“路上小心地滑啊。”
这个往日里被大家觉得很可怜的、早年丧夫又有心脏病的女人,此刻红光满面,坐在众人簇拥下,听着晚辈们有一句没一句的甜言蜜语,笑的那么开心。
新房子虽然不算很大,却温暖异常,又充满食物的香气和笑声。
“……”表舅母默默点了点头,自顾开门,自顾离开,将温暖留在身后,下楼一头冲进了冬日寒风飘雪中。
顶着风往前走,她还不敢张嘴。
风大,张嘴会有雪花往嘴里灌,容易噎着。
……
……
晚饭后,几个人盘腿坐在客厅地上,打了几把扑克,钟立言淡然坐在沙发上看着,尽职做一朵安静的美男子。
鞠母一边泡脚一边看着孩子们玩。
家庭气氛太足,王哲站起身时,差点管鞠母叫妈。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又恍惚了下,觉得自己都四十了,鞠母也才五十,他是不是不应该叫伯母,该叫姐。
一群人呼啦啦来,又呼啦啦走。
裹上羽绒服,鞠礼留下句“妈,我送送他们。”,便也跟着出了门。
王哲他们一车来的,几个人晚饭都没少喝酒,一出了门开始吵吵嚷嚷,一边大叫太冷了,一边仰头吃雪,像几个傻子。
钟立言来了后便找了个临时司机,那辆低调的奔驰就停在不远处。
司机师傅静静的靠在车外抽烟,瞧见他们过来,忙将烟熄了,在车边转几圈儿,让自己身上烟味散散,才坐进车里启动。
鞠礼随便跟王哲他们摆了摆手作别,便静静送老板到车边。
“老板明天你们去看雪山景吗?”
“嗯。”他转头望着她,喉咙中发出一声如厚实金属震动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