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当即应了声:“知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车开到人烟稀少的十字路口,一辆载满货物的小货车,直直朝这边撞来。
周笙竭尽所能地转动反向盘,右手在到处摁些什么;
沈琛只是下意识的,将不安乱动、妄想拉开车门滚出去的小家伙,按进怀里。
他护着她,一下子世界灰暗,视觉失去作用。
看不到了。
只剩听觉。
她听到车轮狠狠摩擦地面,尖锐又刺耳。
下个瞬间货车撞上来,无数零件发出扭曲破碎的声音。有刹那的天翻地覆,身体连同大脑受到猛烈的冲击震荡,陷入短暂昏迷。
沈音之最后记住的是味道。
汽油的味道,火的味道,空气里潮湿的灰尘。
以及熟悉的、浓郁的血。
是他的血。
滴答滴答。
“沈琛,沈琛。”
沈音之不停地小声叫,犹如幼鸟围绕在大鸟周围叽叽喳喳那般。她本可以从他怀里、打破玻璃钻出去,但她不停地叫:“沈琛,沈琛,沈琛你醒醒。”
直把嗓子都叫哑了,沈琛的意识被硬生生叫回来。才缓慢抬起单薄的一层眼皮,露出一半漆黑的眼珠。
“你又流血了。”
她仍蜷缩在他的怀里,半仰着头,指尖碰碰他的脸侧。
——那道不知什么划出的口子,狭长凌厉,一路划到耳垂。不但瞧上去狰狞恐怖,而且随意一碰,便沾一手指的鲜红的血。
沈琛耳边嗡嗡的,有些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反用气音问:“你流血?”
“没有,我都没有血。”
沈音之摆摆手脚,确认安好无事。
他眯着眼睛辨唇形,又问:“疼么?”
“不疼。”
她回答完,很困惑地皱巴起眉毛,“是你一直在流血,你在疼。不是我,你别老是问我。”
“没事。”
沈琛满不在乎地动了动手,还能动,便往四处摸索。
不小心碰到点破玻璃渣,从座位缝隙里硬生生拉出一张毯子。他用着力气抖了两抖,然后再扯回来,动作轻缓地将她裹住,尤其整个脑袋瓜子都蒙住。
“把脸遮住。”
他说:“待会儿会有很多人,别让他们看到你的脸。”
“为什么?”
小傻子的好奇从不分该不该,不顾场合。她摇晃着脑袋,露出两只迷糊的眼睛:“为什么不让他们看?为什么很多人来?我可以直接爬出去,可以带你去医院。”
她语速太快,嫣红的唇张张合合,沈琛看不真切了。
“别让他们看到,别动。”他只是竭尽全力地重复了一遍,盖住她,沙沙地吐出两个字:“听话。”
“可是你还在流血呀。”
“乖。”
又一个字。
好小声,她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小声的说话。
这样沉,好像绑着一个大石头跌落山谷。
沈音之抿了抿唇,模糊瞧见他的眼皮,起起落落如飞鸟的翅膀,终是寂静落下。
玻璃球儿似的漂亮眼珠不见了。
一根根睫毛静静伏着,铺下浅淡的影。
血还在流。
她用袖子去堵,沾到伤痕,他似乎有所皱眉。
她有点怕。
惶惑地收回手,傻乎乎的探头探脑。
瞥到防弹玻璃上一个个圆形的子弹坑,以及四处分裂的纹路,犹如一颗妖异生长的大树。
熊熊火光在外面烧,原来是那辆小货车在烧。
现在周遭还没有人。
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在观望。
沈音之想起自己以前很坏,点着柴火往耗子洞里丢,就爱看它们吱吱叫着逃窜。
现在她们好像变成老鼠。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觉得周笙和沈琛都比她聪明。他们的主意肯定好,于是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按兵不动。
眼神转一圈,无所事事。
终究转回沈琛失血泛白的唇上。
她低头擦擦两只手,擦干净,擦热点,又吹吹。
吹吹自己的手。
也吹吹他的伤。
然后小心的、很小心地轻轻按住伤口。
定定看着他的血染红她细密的指纹,好像流速慢了点,又好像没有。
沈音之皱皱鼻子,牙齿用力咬住舌尖。破开一点皮肉,感到一股血腥味儿迅速涌出来。
她凑上去亲他。
没头没脑地亲,撬开牙关乱伸舌头,像一只莽撞冒失的小动物。她不是在亲他,而是本能地救他。
总觉得他的血流失太多。
总觉得她的血分他一点,他就能慢点冰冷。
沈音之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认认真真亲好久,她舔舔嘴唇,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脸边。乖乖的,产生一种安静而温柔的亲密感。
“不要再流血啦。”
反复喃喃着:“沈琛别流血啦。”
这回没人应她。
连星星月亮都消失不见,天下起了阴寒的秋雨。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多温情的一幕!
第50章 带她走
下午两点,沈琛醒来,身边只有个心理医生。
正背对着他挥舞菜刀。
“你干什么?”沈琛淡淡问。
“在剥柚子啊。”
对方义正言辞地回了一声,而后继续呼哧呼哧地撸袖子、劈柚子,口中念念有词。
直到数十秒猛然察觉不对,回头一看已经坐起身来的沈琛——
“别动!”
一声大喊:“千万别乱动,我这就去叫医生!”他飞快放下手里的东西,激动得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
“慌什么。”
沈琛保持绝对镇定:“你不就是个医生?”
“对哦。”心理医生状若恍然大悟:“我自己就是个医生,我紧张什么。”
他点点头,拍拍裤腿,毫不紧张地坐回原位。很有职业精神,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而后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口头问着,手里甚至重新拿起柚子和刀。
沈琛:“不怎么样。”
医生:“具体什么不怎么样?”
“浑身无力,怎么解决?”
“啊,这个问题啊,我想想……”
医生表情凝重想了一秒。
两秒。
三秒之后菜刀咣当落地,他整个人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