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孙禛在南陵遇到了大险情,北伐狄人的效果又不够显著,甚至损伤大了,圣上指不定就迁怒上了……
顾云锦一直在想蒋慕渊的事儿。
皇太后见她走神,倒也不觉意外,夫妻感情好,有牵挂难免,况且,南陵战事起,圣上真把蒋慕渊叫回京中,怎么可能就让他在京里无所事事,上阵调兵遣将是少不得的。
哪怕皇太后不愿意蒋慕渊掺和几位皇子的太子之争,但打仗是另一回事情,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
她的外孙儿,不是庸庸之辈,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要文能文,要武能武,享受着皇亲国戚的荣光,自然也要回报百姓和朝堂。
而且,这也是蒋慕渊自己的选择,皇太后不用问,她太清楚蒋慕渊的心性了。
蒋慕渊与孙恪是不一样的。
孙恪从无心朝政,也不仗着亲王世子的身份胡来,皇太后自不会逼他,人各有志。
皇太后轻轻拍了拍顾云锦的手以示安慰:“阿渊有本事。”
顾云锦一听,知道皇太后误会,她不好解释北地的事儿,便顺着道:“可有本事了,我以小公爷自豪,腰板笔直。”
皇太后被顾云锦给逗笑了,眼下笑纹都明显了些。
是了,这云锦丫头也不是个寻常后宅小娘子,皇太后听说过,顾云锦未嫁前就在贵女们跟前说过“以出身镇北将军府为荣”,她是真的自豪,也是真的自傲,她有她的胆识和魄力。
“是挺直的,”皇太后笑着道,“哀家看着身量都长了些。”
这个年纪的女子,有些不长个头了,有些还在长,许是顾云锦今生勤练功夫,她自己都觉得在长个子,虽然不明显。
皇太后逗了顾云锦几句,又交代小曾公公:“这个荷包,你给静阳宫送去,前几日就病着,得了这么个消息,怕是要成了药罐子了,让她嘴里尝点儿甜。”
静阳宫是虞贵妃的宫室,这荷包自然是给虞贵妃的。
小曾公公接过荷包,道:“您仁厚。”
顾云锦瞅了荷包两眼,皇太后对金银都未必有对糖果上心,这荷包看着不瘪,前回她们三个输给皇太后的糖果,怕是三分之一都在里头了。
“都说您不喜欢她……”顾云锦柔声道。
皇太后喜欢顾云锦直来直去的性子,不觉得这话冒犯或是过界,道:“哀家是不喜欢她,但将心比心,两个儿子遇险,搁在哪位母亲身上,都是天塌了一样。
哀家与虞氏不睦,说穿了就是婆媳间的那些事儿,又不牵扯孙儿,虞氏本事不算大,养儿子倒还不错,禛儿心性未定,打磨几年会有长进,睿儿被教得极好,想来奕儿将来也不差。
哀家老了,对朝廷,盼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对皇家,安稳顺畅,够了。”
这是皇太后的心里话,也是奢望。
她这把年纪,天真不剩下多少,仅存的那点儿也就是老顽童的童趣,风调雨顺,这是看老天爷的,哪里那么容易,同理,皇家之中,安稳顺畅更是一场梦。
圣上设立文英殿,又松口提了立太子,皇太后是颇有异议的。
后宫不干政,皇太后只尝试着问过圣上几句,也说过自己的建议,但也仅此而已,拿主意的,终究还是龙椅上的那一位。
子孙福气,她一个老太太是管不上了,不如放宽心吧。
这么一想,皇太后又取了两颗糖果,一颗给了顾云锦,一颗自己含了,叹道:“也不知道睿儿和禛儿,现在在南陵还能不能尝一口甜的,哀家真是着急啊……”
孙璧反叛,两位皇子失了踪迹,自是有人烦恼、有人侥幸,仰仗着孙睿和恩荣伯府的,一时间心乱如麻,心向孙祈或者孙宣的官员,也是半点不敢放松。
第754章 赌到底
一来,态度要端正,真幸灾乐祸上了,脑袋肯定不保;二来,南陵叛乱,这是打仗,不是儿戏,太子之争、或者说皇位之争,那是建立在龙椅安稳之上的,孙璧要在南陵做了土皇帝,他们还在京里为了个储君之位打破头,那不是唱戏开玩笑嘛。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即便是孙祈和孙宣,此刻都是正气凌然。
对两位兄弟的关心、对孙璧的愤怒、对平叛的决心和信心,该有的姿态,一点都不缺。
徐砚端着茶盏,轻轻吹着热气,隔着氤氲的白雾,他一直在观察着几位殿下。
不得不说,这几个月的学习和培养,进步是显著的,起码,在端架子上,成效显著。
上位者需要的气度的城府,比最初时,进展颇多。
徐砚也说不好,圣上如此锻炼几个儿子,是不是一个好法子了。
夕阳西落,顾云锦坐着马车回宁国公府。
途径东街,百姓们都在议论南陵反叛,这等大事,断断不会瞒着百姓,也瞒不了。
有年纪长的,还记得先帝登基前后的事情,纷纷摇头叹气,说孙璧的父王当年忍让又谨慎,不想被推上台做个傀儡,也知自己不是治国之才,情愿在地窖里躲着避着也不肯叫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找着,怎么生出了孙璧这么个儿子来?
没有人知道答案。
何况,都姓孙,老子没有当皇帝的心,儿子有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毕竟,南陵那地方,山高皇帝远,日子长了,潇洒惯了,真的会忘了今夕何夕,忘了谁是谁了。
顾云锦闭目养神,外头的话听了七七八八,心里却有旁的想法。
孙璧不是临时起意,他必然准备良久,他没有忘了谁是谁,这次仓促起兵,怕是叫孙睿和孙禛逼的。
等马车进了宁国公府,顾云锦寻了听风来,问道“给小公爷递消息了吗?圣上那儿要快马加鞭寻他回京。”
听风恭谨道“一收到消息就传出去了。”
顾云锦颔首,她不担心旁的,就怕蒋慕渊也与孙璧一样,被局势所迫,仓促行事。
不得不说,顾云锦还是了解蒋慕渊的。
听风的传信抵达北地之后,蒋慕渊就看着墙面上的地图,背着手久久没有说话。
他在斟酌。
蒋慕渊回到北地之后,各处事宜也算是按部就班。
城池需要重建,兵士们也要操练,年前战死的、伤重的,留下了很多缺口,向大人依着旧例招新兵,哪怕招的都是北境出身、有些底子的汉子,这些人也还用不上。
光是操练新兵,就要费不少精力了。
好在,进展也是有的,死气沉沉的北地有了生机,残垣断壁之下,新的屋舍搭建起来,能在这个时候回到北地的,就没有哪个是娇贵人,男人们一个顶三个,女人们也是个中好手,连带着孩童们都活力充沛。
将军印还在手中,北地又素来以顾家为先,顾云宴兄弟即便年纪尚轻,也能服众,他们主抓精锐操练,为的是奇袭北狄。
蒋慕渊原想着还有几个月工夫,按部就班也不错,只抽出时间照着地图探索过几次,没有贸然深入,可南陵的消息一到,显然是不行了。
传召的驿官很快会抵达,听风调派的人手日夜兼程、拼死拼活最多也就给蒋慕渊抢出两日工夫,一旦驿官抵达,蒋慕渊再要发动奇袭,就迟了。
他们必须赶在驿官之前,驿官没寻着人,蒋慕渊后面才好跟圣上交代。
只是,顾云康还是没有消息。
顾云宴急匆匆进来,他先前在马场那儿,奇袭不能缺人,当然也不能缺了优质的军马,听话又出众的军马甚至能救下骑兵的命,惊雨刚去寻他,说了京里的状况,顾云宴便赶回来了。
“南陵郡王造反,朝廷所有的重心都会南侵,北境必然转入防守之姿,这次不能攻破北狄,之后要再兴兵北上,就难上加难。”顾云宴神色严肃,他心里也明白,那不仅仅是难,他们顾家的将军印也握不到那个时候,机会错过了,恐怕是永远错过了。
局势场面,彼此心知肚明,倒也不用再多说。
蒋慕渊指着地图道“三舅哥还未有消息,我们等不起,前回我和六舅哥探到了这一带,从地图上,路程应当已过了大半,我打算拼一次。”
顾云宴紧抿着唇。
他当然不怕死,他的命就是北地的,他惜命,也舍得出去命。
他想打到北狄去,除了想守住顾家的将军印,同时也是想弥补顾致泽开城门对北境造成的损失,哪怕蒋慕渊告诉他们,北狄能奇袭至北地城下,顾致泽的茫然和坠入深渊,有朝中皇子在背后操纵的影子,可顾致泽做了就是做了,这个责任,顾家要背负起来。
这是顾家的债,却不是兵士们的债,战争固然有伤亡,但一旦出击,没有哪个领兵的会想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
顾云宴也不想,参与奇袭的都是精兵里的精兵,若最后的结果是迷失在荒漠里,连北狄的营帐都没找着,那他对不起这些将士,对不起北境百姓。
顾云宴的迟疑,同样也是蒋慕渊的迟疑。
如果没有这些后顾之忧,他们早就出发了,而不是坚持等顾云康回来。
只是现在,必须做一个决断。
两人一块走出了驻地,远望北城墙,顾家旗帜在风中飞扬。
蒋慕渊低声道“我说过,这面旗立起来了,我就不会再让它倒下。”
顾云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说过,我要赌,那就,赌到底。等下我和云齐、云骞出发,沿着你们前回的路线,再往前探一段。
以我们目前探到的区域看,云锦的地图准确性很高,我信她的后半程一样出色。
我们争取明日中午回来,休整之后,夜里出发。”
蒋慕渊颔首“我和四舅哥会点好兵马,向大人那儿,我会交代,确保无后顾之忧。”
两人交流好了,各自做事。
蒋慕渊有看了眼旗帜,徐徐吐了口气,笑了笑。
他也信顾云锦,一如顾云锦信赖她。
第755章 祝诸君凯旋
北境的白日很长。
京城的掌灯时分,这里还很亮堂。
向威站在裕门关的城墙之上,看着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的风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从去岁北地陷落开始,向威就知道,北境的局势很难再像先前的几十年一样了。
由顾将军领头,在北境上布起一层一层的防卫线,裕门关作为北境的最后一道屏障,严守后方。
前方的将士们和北狄年年打仗,有大有小,来来回回的,有时候像是小打小闹,有时候又是沉痛一击换来几年平稳,这些都是常事,而现在,这种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别看北狄现在退回了草原,他们在山口关的确损失不少,但还真不是伤筋动骨,眼下还蛰伏不出,与其说是伤了根本,不如说,是安苏汗的身体不够康健,北狄里头心不齐。
只是,安苏汗并非强弩之末,一旦他恢复元气,那北狄势必南下。
尤其是,北境如今的守备真的比不得出事之前。
新兵就是新兵,补充进来的新人和在先前的战事里战死的老兵,差距很大。
向威自己练兵,眼睛毒辣,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受限于天赋,而是经验和见识,可惜,现在的北境,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们练兵了。
况且,朝廷给的时间也很少,镇北将军的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着,向威跟着顾家两位将军习惯了,一旦换了新上峰,谁知道对方什么性子、又能不能合拍。
不说蒋慕渊和顾家不希望交出将军印,向威也想让将军印留在顾家手中,再退一步,留在北境出身、土生土长的北境将领手中。